若星若辰 作品

第 71 章 晉江正版閱讀

時書拿起筷子再放下,抬起頭,看著謝無熾的臉:“你這個人。”“怎麼了?”
時書說:“真奇怪。”

謝無熾往他碗裡夾了筷排骨,點頭道:“我想跟你道歉。”

時書道:“在周家莊的時候你救過我一次,後來我對你好是應該的,確實也有報恩的原因,就當跟你走過這三千里時,把一切都還清了。”

謝無熾:“你恨我嗎?”

時書搖了搖頭,笑了:“我不恨你,我也挺理解的。”因為在自己的眼中,謝無熾也不算很幸福。

謝無熾牽住了他的手,看他的眼睛:“和我在一起,永遠陪著我,你能不能愛我?”

時書看著他,緩慢地拿起筷子,移開目光:“我需要時間。”

看起來,謝無熾還沒想到過,自己也許會離開這種可能。

“吃飯,我有點累了,今天不想說這些。”時書往他碗裡夾菜,“你也多吃點兒,我吃了就去睡覺,這幾天一直沒好好睡個覺。”

謝無熾本就坐在時書的身旁,一隻手覆蓋著時書的左手,帶有某種情色的暗示:“和我一起睡嗎?”

時書轉過視線,本來想說什麼,但把話收在喉中:“隨便,我無所謂。”

同時,時書心裡很冷靜,大概是從來沒跟謝無熾發過火,他並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什麼情緒,這樣就好。

桌上的飯菜很快吃到了差不多,兩個人洗漱完,時書剛進門,就被謝無熾抱進了懷裡,時書也沒躲開,被他親著耳垂和頸項。

謝無熾也挺可憐的。

但仔細想想,還是可憐自己更合適,謝無熾馬上就要一步登天,攜著軍功飛昇,自己窮得穿條褲衩子,還不知道未來在什麼地方。如果,時書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現在當沒看見謝無熾這些行為,事不關己,是不是還可以跟著他坐享榮華富貴,再也不用去吹風受寒了?

而離開謝無熾是什麼樣子呢?種田,流浪,最重要的是,連個心理依靠也沒有了。

如果沒認識謝無熾就好了,至少還有勇氣生活,認識了他居然會對不確定的未來感到恐懼。

時書被他單手捧著臉,蹭了蹭鼻尖:“這幾天是讓你受苦了,我不該把你放在後勤隊,讓你直接和生死打交道,有心理陰影了?”

時書搖頭:“還行。”

剛說完,唇就被他封住。等分開時,時書喘著氣,耳朵發紅,銀絲粘連在唇瓣上,甚至不安分的口水淌到了下頜。他一雙眼睛看著謝無熾,用帕子擦乾淨了下巴。

謝無熾漆黑的眸子正看著他,今晚以來,時書尤其沉默,也沒有和他交換過目光。謝無熾問:“你還在生氣嗎?”

時書:“我困了。”想到什麼,時書說,“你說的對,讓人改變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無論是別人改變,還是自己改變。”

謝無熾盯著他:“時書。”

“我睡了。”時書往床上一躺,“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也沒那麼好。還是做自己吧。看得出來你是天之驕子,從來沒跟人道過歉,哪怕很真心了,但怎麼都不對。我不需要這種心理安慰。”

窗外的暴風雪停了,時書閉上了眼,他知道謝無熾沒睡,似乎正在黑暗中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時書也沒再繼續設想其他的結果,因為自始至終,心裡的答案都是最好的,而理智思考後的再怎麼好,都不是他想要的。

半夜,時書醒來過一次,自己累,謝無熾果然也很累,正抱著他在熟睡。

時書趁著微弱的光線,從包袱裡翻出宋思南送給他的繩具,眾多藥瓶中還有一瓶催眠安神的藥。時書把這些東西一扔, 心裡嘖了聲:“難怪說魯迅棄醫從文,人死的太多,醫生有時候也忙不過來了。”

時書坐到床頭,謝無熾果然睡得很熟,時書把繩索套到他的手腕,謝無熾並無動靜,仍然在闔攏雙目沉睡。時書便坐在桌子旁思考要留給謝無熾的話,還是說點兒什麼吧,認識了一年,不至於到那決裂的程度。

時書坐著等天亮,直到雪停,天光照進來,收走了屋子裡的黑暗。時書仔細審視謝無熾這張臉,輪廓犀挺俊朗,眼睛似乎生的很冷,但含情脈脈時又算得上溫柔,雖然對自己算是衝瞎子拋媚眼。長得很帥,身材也好,只是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嘖……頭疼。”

時書腦子裡紛亂,頭痛欲裂,勉強想了一些體面的話,準備屆時跟他說。

沒想到忽然間,謝無熾醒了過來,在枕頭被褥中掠起了眼皮,意識到一隻手腕被繩索套住,他抬眼,似乎有一瞬間的意外,眼睛血紅。

“時書。”

時書被這突然的甦醒,想的話全忘了,便乾脆站起身:“謝無熾,忘了跟你說,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是準備走了。”

謝無熾:“你要去哪兒?”

時書拎起包袱:“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大景的江山並不小,哪裡都去。看哪裡順眼,就停下來。也許像徐霞客一樣,周遊世界也有可能。”

謝無熾神色倒還算平靜,坐下床,另一隻手在解著繩結:“你聽我說,外面的世界沒那麼好,你身上也沒有錢,你出去了不會有好日子過,跟我呆在一起,對你更好。”

時書忍不住笑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要說這種話,放心吧,我會過得很好。”

安靜。

這句話像撕開了什麼,謝無熾臉色一瞬變得蒼白,另一隻手更粗暴地撕扯著繩結:“為什麼要走?為什麼?”

看到鐵絲掛進肉裡,鮮血流出來。時書收起笑容,道:“你自己掙脫不開的。我只想跟你告個別,現在就走了,來福和我一起。”

腦子裡有千言萬語,時書後悔怎麼把想說的話都忘了,但他剛踏出一步時,聽到了背後“嘩啦!哐當!”一聲巨響。

時書心驚肉跳,轉過臉去,謝無熾往前走,左手被死死拴床腿上,他力氣太大,整張沉重的木覃床都被拽動得往前挪動。但這繩子是出了名的越解越緊越勒越緊,他骨骼強硬的手腕被鐵絲嵌進肉裡,勒碎皮肉,血流如注。

“時書,有什麼話我們慢慢說,為什麼要走?”

時書:“不用說了,我不想改變自己,也不想改變別人。”

似乎聽出了話裡的堅決,謝無熾聲氣變弱:“時書,能不能不走。”

時書目光從他失去血色的臉上收回,後退,他每往後退一步,就能聽見謝無熾越來越清晰的聲音。

“我喜歡你。”

“時書,我喜歡你。”

“我愛你。”

眼睛通紅,看著時書,鮮紅的血液從謝無熾的手腕流下來,很快就打溼了手掌,順著指尖往下流。

謝無熾往前走:“我做錯了什麼……我……改……你別走……時書,我不想失去你……”

手腕的繩具越勒越緊,時書只知道再不走謝無熾會把手勒斷,他腦子裡一片模糊,轉過身,拿起包袱大步跑出了門去。

門扉敞亮,紛紛細雪,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

“怎麼樣了?”杜子涵等在門外,得到時書的眼神。他倆一起跑出去, 門口拴著馬匹。時書耳匆匆向守衛說了句:“快進去看看你們謝大人。”便拔腿就跑。

馬匹在城內狂奔,兩側都是焚燒的房屋和狂歡的士兵,俘虜的哭喊慘叫和勝利的狂歡之喜,在細雪中編織成一副迷離夢幻的圖景。來福一邊“旺旺旺”一邊努力地跟在馬匹後跑,時書雙手勒緊韁繩,手掌心被粗糙的繩索磨得生疼,狂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腦子裡全是謝無熾在他耳邊說過的“時書,勇敢,勇敢”。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直到狂奔出了城門,時書眼睛裡倒映著謝無熾手腕淌落的鮮血,一滴一滴流淌彙集,砸在地上,還有一滴是從他眼角掉落下來。

***

太康十一年,春。

趙世銳破北旻茶河防線元圖錄部,攻陷大盛府,奪回景朝龍興之所。

“嘎吱嘎吱”的車馬運糧之聲,在山陰道間緩慢行駛,眾人一邊揹著糧草走路,一邊高興地議論著:“這次勝利,一是趙將軍勇武,二是‘仇軍’前鋒雪夜突襲,斷敵糧道……這第三嘛,那位新政被罷黜的謝大人正好發配到了森州!是他謀劃,才促成了這次的勝利!”

“這位謝大人,真是蒼生之幸,社稷之福啊!”

“有他主戰,奪回大景失陷的三府六州,恐怕就在眼前嘍!我也能趁著還沒死,回家鄉去,給俺家老孃的墳燒燒紙……”

時書走在這一行人中,來福跟在他身旁,鶯鳴宛轉,在林間跳躍,難得是個好天氣,溫暖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條落到時書白淨俊秀的臉上。

時書收回視線,道:“樹木發芽,春天要來了。”

杜子涵跟在他身旁:“是啊,春天好像要來了,我們現在去哪兒呢?”

時書牽著來財,道:“先往前走,不知道走到哪兒去,如果終點不重要,那就試試到底能走多遠。”

“好嘞!”杜子涵開心地掏出個饅頭,吃一半,剩下的餵給了來福。

時書往前走,走了不久,忽然想起什麼再轉過臉,從漫漫山巒間望向森州所在之處,也是謝無熾待著的地方。

片刻,時書低頭扶正了斗笠,把眼淚擦掉。

一行人從糧道走過去。

而他們的背後,狼煙四起,號角聲繁,一大批一大批的北旻軍隊正在集結,嘶吼和吶喊著復仇,用鮮血澆築恨意。另一批逃亡的百姓從城樓中哭喊著四處逃奔,刀光劍影,鮮血飛濺,勝利者的屠戮和掠奪狂歡正在進行當中。

還有幾道身影,作為操縱一座座城池的主人,站在落日樓頭,俯瞰整片戰火燃起的大地。

其中的一雙眼睛往南望去,似在尋找什麼,躍過了數萬重山。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有點匆忙,先發了我看看要不要修改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