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月夜 作品

第814章 帝死!

 第814章 帝死!

 中原四國中,若說皇宮之巍峨,那定然非魏國莫屬,東都洛陽暫且不提,畢竟洛陽位於四國之中,不可能作為首都。

 長安是僅次於洛陽的大城市。

 沉沉夜色下,未央宮中燈火通明,曹髦在殿中望著那一副巨大的堪輿圖,怔怔出神,魏國的土地從他登基開始,就是這麼幹,直到現在都沒有半點增長。

 武皇帝是創業的君主,文皇帝是守成的君王,都有開拓的功績,甚至就連那個奸賊司馬懿,都給魏國打下了益州,而自己登基這些年,不僅僅沒有開拓,河東還快要丟掉了。

 他微微自言自語道:“河東糜爛,魏國之血將要在此流盡,不改制不行,不變法不行啊,曹林啊曹林,如果你識趣的話,就乖乖的交權,朕會讓你榮華富貴的。”

 皇帝和大將軍間有些不對的苗頭,嗅覺比較靈敏的人,都能夠嗅的出來,尤其是那些對政治極其敏感的士族,魏國的政局回到了他們喜聞樂見的政鬥環節。

 皇帝想要啟用士族的風向剛剛放出去,就有士族開始向皇帝靠攏,這些士族雖然失去權力很長時間,但在海內卻有名望,而名望就是做官的資本,尤其是士族只是在中央失去權力,在地方依舊是盤根錯節,這些人一旦顯貴,那可不是無根之萍。

 在曹林覲見曹髦後的第三天,一封從禁中落在尚書省的旨意,點燃了整個魏國,旨意的內容大致如下——

 “朕曾經讀史書,知曉素王重用姬姓的宗親,於是得以安定周室的天下,朕比之素王雖然渺小卑鄙,但同樣願意去遵從素王的道理,於是重用宗親,魏國得以昌盛。

 朕聽聞素王不僅僅重用姬姓的宗親,還廣求天下的賢人,聽到有賢人到來,甚至就連飯都來不及嚥下去,就匆匆的去接見賢人,朕每次讀到,都只覺,有素王這樣的聖人,邦周的千年,難道是意外嗎?

 朕要效仿素王,不僅僅重用宗親,還要任用天下的賢人,使大魏更加昌盛起來。

 朕思忖大魏奪取現在廣袤的土地是依靠什麼呢?

 是因為武皇帝英明神武,諸夏侯氏和曹氏的先祖用命,以及荀令君等一眾海內名士的輔佐,現在朕只有宗親外戚的輔佐,於是不能讓魏國一統。

 魏國中的士人離開魏國往關東去尋找他們的明主,魏國的士族捨棄了自己的祖地去遙遠的關東尋求未來,這是朕的過失啊。

 朕不能任用賢人,於是導致了這樣的結果,這是朕所不願意見到的,這是大魏所不能夠承受的。

 現在朕要改變這一切,於是下發這一道詔令。

 曉諭郡守,從各個郡縣中選拔當地的賢良方正,那些有才華卻遺失在荒野的人,那些有崇高的名望,朝廷卻不能以禮相待的人,那些憂國憂民卻不能為國分憂的人,這些人,朕都願意給予他們尊貴的位置。”

 此令一下,瞬間激起了軒然大波,在遙遠的後漢年間,漢靈帝下了最嚴厲的黨錮令,不允許士人做官,但是這一次,皇帝卻是下發了一道解開士人的旨意,讓士人們重返朝堂。

 自司馬懿之禍後,這是皇室第一次這麼正式的、大規模的釋放出這麼明確的信號。

 皇帝曹髦直接下達了明旨,決心之大,可見一斑,此番是真正的君無戲言,如果曹髦收回這道旨意,那士族將會徹底放棄他。

 一個朝令夕改的皇帝是不值得這些士族效忠的,他們會等待下一個皇帝的出現。

 曹髦這封旨意下發後,很快就由朝廷使者向著各個郡縣中去,而士人的反應則不一而足。

 許多士人都開始往長安而來,尤其是那些急需高官顯爵來裝飾門面的士族,但同樣有許多人不願意前來,而是想要隱居。

 魏國建立這些年來,不斷的政治傾軋讓許多人苦不堪言,不願意踏進這趟渾水。

 士人們成群結隊的從各個田野間而來,呼朋喚友的前往朝見皇帝,此番曹髦的求賢令讓許多大儒高士都現身關中,一時頗為熱鬧。

 曹髦振奮的聽著近臣的彙報,握拳道:“只要這些士人來到朝廷中,朕就有了另外一支可以使用的力量,可以在許多方面,排斥掉宗親外戚的力量,自己去執行。

 朕為何直到現在才下定決心,該死的司馬懿,若不是他禍亂大魏,太后如何會阻礙朕這麼多年。”

 只能說福禍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沒有司馬懿的話,曹髦也不會成為皇帝,但有了司馬懿,所造成的政治創傷卻讓魏國直到現在才略微緩和了過來。

 這種緩和還不是魏國的政治創傷真的被彌合,而是因為慕容恪對魏國造成的傷害更大,讓皇帝和太后不得不忘記曾經的隱隱作痛。

 進入長安最快的自然就是關中的老士族,這些人迴歸到鄉中,現在一接受到詔令,立刻就直奔長安,曹髦立刻接見了這些人。

 長安城中的大將軍府,從詔令下達開始,氣氛就一直都特別凝重,就連僕人們說話都變得極其的小聲,生怕招惹到了哪位大人物,可想而知現在府中壓抑到極點的氣氛。

 正堂之中,曹林以及他的黨羽都沉著臉坐在其中,這封詔令影響最大的就是他們,這些士人進入朝廷是一定要當官的,而且還是大官,那官位就要從他們手中出。

 即便是不從他們手中出,但朝廷的權力就那麼多,任何官職的調整,都是他們所不能夠接受的,自古以來有多少官職都是因為調整而最後漸漸廢棄的。

 三公九卿在先漢的時候多麼輝煌,但是到了後漢,卻隨著尚書檯的出現而漸漸沒落下來,而權力的失去是曹林所不能夠容忍的。

 “說說吧,現在該怎麼辦?”

 曹林的聲音頗為沉悶,望著眾人,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好的應對辦法,而不是一堆對皇帝的牢騷,那種話他實在是聽了太多,已經不太想聽了。

 堂中眾人面面相覷,臣子和皇帝的對抗,幾乎就沒有臣子能夠勝利的,這讓他們怎麼去出主意。

 曹承嗣從外走進,眾人紛紛向著曹承嗣行禮,曹承嗣向曹林行禮道:“父親就別再為難諸位了,皇帝是君父,是臣子天生的上位,如何能夠有什麼主意,只要諸位還秉持著這個念頭,就只能任人宰割。

 兒子知道父親是忠臣,但兒子希望父親不要做愚忠的人,當年先漢的時候,靖難諸侯起兵反抗漢戾帝,對漢戾帝來說,可以說是很不忠了,但又有誰能說靖難諸侯不是忠臣呢?

 兒子已經知道了到底是誰在蠱惑陛下,我們彈劾這些人,號召義士去誅殺這些人,只要能夠將皇帝陛下身邊的這些奸佞殺個乾乾淨淨,陛下自然就知道,只有您才是大魏的忠臣。”

 曹林聞言忍不住扶額,堂中其他人皆面露驚訝之色。

 曹林就知道曹承嗣會說這些,但他還是很猶豫,覺得不妥,或者說,他不敢。

 這事情一旦失敗就是身死族滅的結局,他和皇帝間的鬥爭還到不了現在的程度。

 靖難諸侯。

 曹林自然知道自己是遠遠不能和靖難諸侯比的。

 曹林麾下的諸人都被曹承嗣的話驚呆了,他們都以為這是曹林的意思,沒想到曹林竟然會有這麼激烈的想法。

 有人當即就想要勸說曹林,但有人卻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還可以這樣,現在我們的力量還很強,為什麼不能用強有力的力量去完成自己的目的呢?

 “承嗣,你的想法實在是太激進了,為父覺得還是要保守一點。”

 曹承嗣微微笑道:“父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兒子知道您一定會猶豫,兒子也知道您心裡是贊同兒子的,所以兒子已經派人出去了。”

 ???

 曹林聞言直接目瞪口呆,甚至就連話都說不出來,瞠目結舌道:“承嗣,伱說派人出去是做什麼?你做什麼了?”

 曹承嗣依舊是那副微微笑著的表情,但在曹林看起來卻像是催命的惡鬼一般,曹承嗣道:“正如您所想的那樣,那些士族早就和梁國以及燕國有勾結,故意傳遞消息,造成了河東兵敗,在抓捕的時候,他們劇烈的反抗,妄圖逃脫大魏律法的制裁,於是您只能將其就地正法,萬箭穿心,而後從府中搜出了他們通敵的證據。”

 靜。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常說美妙的歌喉可以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但現在看來,震撼人心的話同樣可以如此,曹承嗣說罷,整座廳堂中,沒有一個人說話,只能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所有人都被曹承嗣驚呆了。

 曹林的手都哆嗦著,他顫顫巍巍的指著曹承嗣,過了許久才低聲吼道:“你完全不在乎家族的性命嗎?別怪我不顧及父子之情,這件事我保不住你。”

 曹林這話就是要放棄曹承嗣,要將曹承嗣扔出去,平息士族和皇帝的怒火。

 曹承嗣聞言恭恭敬敬的行禮,沒有半絲的害怕,依舊是那副平淡的神情說道:“父親,您想錯了,事情走到這個地步,您怎麼還能想退一步呢,您以為將我丟出去,那些士族和皇帝陛下就會放過您嗎?

 您佔據了這麼高的位置,即便是沒有這回事,都有多少人想要對您殺之而後快呢?

 現在留下了這樣的把柄,殺掉您,可是大功一件呢。”

 曹承嗣的言語是那麼的恭敬,但是話中卻充斥著淡淡的嘲諷,皇帝曹髦對曹林的評價是曹爽,曹承嗣對他父親的評價也是曹爽。

 若不是曹林過於優柔寡斷,他也不至於出此下策,現在就是要逼著曹承嗣去做這些事情,就是要逼著曹承嗣一條道走到黑。

 他說的話幾乎每一個字都重重的擊中了曹林的內心,這個世上最可怕的情緒就是懷疑,一旦懷疑升起來,那就一定會有一個人流血才能夠停止。

 曹承嗣又誘導性的告訴曹林,這個流血的人不是別人,恰恰是他曹林自己,這就在曹林內心中,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