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月夜 作品

第813章 宮闈有亂怨何人?

 第813章 宮闈有亂怨何人?

 尚書省的官邸在宮外的一座僻靜處,概因這不是一個對外面見百姓的衙門。

 全副武裝的士卒們守在門前,還有兩座大石獅子,威嚴聳立。

 在大門上則是金剛之相,皇帝好佛,於是在所有官府的朱門上,都有猙獰的怒目金剛鎮守。

 洛顯之平靜地坐在上首,堂中人不少,卻很是安靜,各司的主管按照次序的向洛顯之彙報近日事務。

 按照常理來說,作為尚書令是不聽這些司屬工作的,因為尚書省的二十四司,級別太低,他只需要聽尚書左右僕射的意見,最多再聽六部尚書的彙報即可。

 但洛顯之認為,朝廷有三公九卿,有尚書、中書二省,尚且要召開大朝會,那尚書省同樣應當如此,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傾聽司屬的意見,有利於掌控尚書省。

 他在上面聽著下面的司屬彙報,殊不知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能夠引起整個尚書省的驚恐,他皺皺眉,就會讓人心驚膽戰,他點點頭則能夠讓人喜笑顏開。

 在剛剛過去的士族造假案中,死在案中的人不算是多,洛氏從來都不是那種大肆株連的路子,當然不是因為不敢殺,主要是為了防止自己成為別人手中的刀,成為別人清除政敵的工具人。

 而且恰恰是這種在暴怒中還能夠精準剋制,才更加讓人心生另外一種忌憚,那就是不好操縱,不能控制情緒的人,終將為人所用。

 洛顯之即便是不多殺,卻依舊讓眾人感覺到膽寒,因為他雖然沒有殺死那些人,但氏族志上被黜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這種懲罰和殺了他們又有什麼區別呢?

 尤其是洛氏最經典的流放,不僅僅流放主家,所有給主家做事的全部一起流放。

 整個天下都知道洛氏最喜歡流放人,在這次的事件後,又有大批人被洛氏流放到了瓊州,又開始了一輪新的開拓,以前是貴族,現在是士族。

 而且直到現在,氏族志的授官之路,還被他堵著,這說明什麼?

 說明士族造假案還沒有結束,他還揮舞著手中的刀,虎視眈眈的望著每一個人。

 這如何讓人不感到膽寒呢?

 洛顯之自己卻沒有什麼感覺,他只是按部就班的處理著政務,身為尚書令,他有提拔官吏的權力,五品以下的官員,他都能一言而決。

 這給他提供了很多便利,來建立一個聽從他命令的基層官吏體系,為後續的繼續改革做準備。

 吏部尚書上前開始彙報這一期的官吏擇選,其中大部分聽籍貫和姓氏,洛顯之就知道是出身某些低級別的士族,但是他沒有說話,識字的大多數都是士族子弟,這是不爭的事實,讀書是個耗費金錢的事情,這不是推廣書籍就能夠改變的。

 洛顯之正要說,將這些士族都集中起來,進行一次基礎的考評,不合格的全部篩下去。

 沒想到卻見到自己的管家匆匆走進,左右一看,而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家主,北邊有消息傳來。”

 北邊?

 燕、漢、魏,皆在梁國之北。

 洛顯之沉聲道:“諸位且先退下,本公有要事相商。”

 ……

 當今天下中原四國,西域一國,共有五國,其中西域趙國建國時間最短,是在征討胡人後才建立,其次便是梁國,是在諸侯共發洛水之誓前所建立,再次是燕國,建立時間最久的便是魏國和漢國,諸帝時代便是由魏漢二國開啟。

 魏國已經經歷了五代君王,漢國因為劉禪活得長,比魏國少,但也有足足三代君王,建國時間到了這個階段,基本上各種弊病都已經開始叢生,必須要開始一輪改革才行。

 魏國中,這種問題尤其是嚴重,這個國家從建立開始,就基本上沒有在政治力量上,保持過平衡,不是宗室過於強大,就是士族過於強大。

 士族的代言人司馬懿死後,魏國的士族遭遇了重大打擊,失去了曹魏皇族的信任,幾乎在任何關鍵的位置上,都見不到士族的影子。

 或者不應當稱之為士族,應當是外姓人,都不被信任。

 實際上在曹操時代,曹魏就從不信任外姓武將,只要是外姓武將,戰功再多也不可能成為方面軍統帥,不可能統帥超過一萬人的軍隊。

 後來既是因為曹魏宗族的人才理所應當的凋零,又是要保持朝堂平衡,於是開始給士族加大權力。

 真正給曹魏致命打擊的實際上是燕國和漢國的存在。

 為了應對這兩個強大的國家,魏國不得不重用司馬懿這些士族,而且不得不讓士族不斷立下戰功,然後得以升遷,最後發生了那件事情。

 現在魏國決不允許自己再在同樣的問題上摔到兩次。

 但這就引發了另外一個問題,當初之所以不用宗族武將,就是因為在初代的宗族武將去世後,曹魏已經沒有可堪大用的宗族武將,就連曹爽這種人都能夠身居高位,可想而知曹魏宗族的質量。

 如今的魏國,宗族極重,宦官的權力也很大,甚至還有外戚,頗有一種回到後漢的味道,除了士族之外,誰掌權都可以。

 曹髦上位之後,自然是有心改變現狀,但一人之力是扭轉不了乾坤的,人的行為是會受到認知束縛的,他天賦再高,不能用士族的情況下,也止不住魏國的墜落。

 曹髦想要重新啟用士族,但立刻就是一句話頂回來,“陛下難道忘記了我曹氏只差一點就要失國的前車之鑑嗎?

 如果現在重新啟用士族,最後亡國的責任,又要由誰來揹負呢?”

 曹髦只能偃旗息鼓。

 但宦官和宗親外戚實在是過於橫行不法,已經惹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曹髦無數次的想要安慰自己,雖然這些人不堪大用,但至少是忠心的,大魏的國祚還是安穩的,總比被士族篡位強的多。

 但。

 河東又一場戰敗,讓曹髦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長安未央宮中。

 望著殿中黑壓壓的臣子,紛紛低著頭,不發一言,曹髦手中拿著戰報,只覺手都在顫抖,他徑直將戰報扔到了群臣的腳下。

 深吸幾口氣,還是沒能壓得住那洶湧而來的怒火,曹髦憤怒的吼道:“這就是你們給朕的答案?這就是你們給朕的結果。

 河東又敗?

 河東已經失敗多少次了?

 難道大魏的血都要在河東流乾的時候,你們才會認為大魏真正失敗了嗎?

 難道守衛長安的軍卒也覆滅後,伱們才會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嗎?

 曹林,你來說,這就是你給朕保證的絕對不會敗?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立於眾軍之前的曹林悻悻走出,抱拳沉聲道:“陛下,不是我大魏的將士有問題,是燕國的慕容恪實在是太強,臣等都不知道為什麼就被慕容恪擊敗了。

 不過臣此番已經對慕容恪有了瞭解,如果再遇到慕容恪,一定能夠戰而勝之。”

 他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殊不知曹髦臉上已經憤怒至極,曹髦怒極的聲音打斷了他,怒聲吼道:“閉嘴!

 慕容恪,慕容恪。

 你們有多少人都說能夠戰勝他,結果呢?

 朕等來的卻是一個又一個失敗,在邦周時期,魏國和秦國爭奪河東之地,最終失敗,甚至留下了那麼多的笑柄。

 現在我魏國和燕國爭奪河東之地,如果還是失敗,在千年以後,你們知道會有多少笑話貫在我大魏的頭上嗎?

 朕已經不能再忍受你們這些蠢貨了,朕要向整個大魏,乃至於漢國和梁國,徵集才智之士,朕就不相信區區一個燕國的慕容恪,就能夠讓朕的大業,停縮不前。”

 曹髦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間就是一靜,然後剛才還有些愧色的曹林,幾乎瞬間收起了那一絲愧疚,臉上滿是冷色,之後又換成了悲哀的臉色。

 他直接跪在殿中,不僅僅是他一個人,整個殿中多半的人都嘩啦啦的跪在地上。

 這些人爭先恐後的哀嚎道:“陛下,還請三思啊。

 難道您忘記了先皇帝的遭遇了嗎?

 難道您忘記了曹氏差一點失去的皇位了嗎?

 您這樣做,對得起我曹氏的列祖列宗嗎?

 您這樣做,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陛下,還請您多多思量。

 這是昏君所為啊!”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殿中響起,這些聲音交雜在一起,紛紛往耳朵裡面、往頭腦裡面灌進去,就彷彿有個人拿著鋸子在你的耳邊不斷鋸木頭一樣,即便是用魔音貫耳也不能形容此刻曹髦的痛苦。

 在經歷了這種折磨後,殿中的聲音漸漸齊整起來,“陛下三思!

 陛下請三思!”

 一聲聲,一道道,如同九天降下的瀑布,勢不可擋的沖流下來,齊齊的往曹髦的耳中灌進去,這就是集體的力量,讓曹髦都感覺心寒和恐慌,這誰能不恐慌呢?

 尤其是當你知道這些人來自不同的派系,擁有不同的訴求,但是面對一句可能是隨意的言語,卻能夠完全站在一起的時候,曹髦怎麼可能不心慌。

 面對此情此景,曹髦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待在這裡了,他手緊緊的攥著,起身直接離開了這裡,帶著滿腔的怒氣。

 在他離開之後,殿中的臣子們才紛紛起身,他們的臉上沒有喜悅,皇帝的反應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

 按照往常來說,面對這麼蜂擁而來的反對,皇帝應當聽從才是,但是這次卻不是如此,這就說明皇帝的想法不是如此,至少他沒有因為這麼一點反對就屈服。

 “大將軍,現在怎麼辦,陛下好像還是要繼續推行。”

 曹林冷聲道:“那絕對不行,這是我曹氏的江山,如果再發生一次高平陵之變,我們還能有那麼好的運氣,完成逆風翻盤嗎?

 絕對不可能!

 所以我們現在要拒絕一切可能造成失去皇位的事情,這是我們的責任,皇帝陛下如果要胡鬧,我們還是要勸諫他。”

 圍著曹林的宗室大臣聞言都認同的點了點頭,這就是他們的心理狀態,絕對不能讓外姓再掌權,當然內心中有沒有借題發揮,以保住自己榮華富貴的想法,那肯定是有的,甚至還能夠佔據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