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詩中有畫

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這是一幅少年遊俠聚會的畫卷。

 

少年任俠尚氣,聚會又豈能沒有美酒在握?詩人先寫酒意和豪情。

 

新豐在今臨潼區東北,古代以盛產美酒出名。

 

鬥十千是說一斗酒值萬錢,名貴異常。

 

咸陽代指長安,此地乃大唐之都,生活在這裡的年輕一代,既不缺乏一擲千金的名門子弟,也不缺乏見多識廣的少年遊俠。

 

可見王維年少時的交往,是十分豪氣的,不管你是貴胄子弟還是寒門遊俠,但凡來和我相聚,都有產自新豐的名貴美酒相贈!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正熱鬧起勁,突然王維話鋒一轉,把畫面放到了酒樓外邊——

 

繫馬高樓垂柳邊。

 

酒樓外,垂柳邊,馬兒在依依楊柳下悠然自得,一副安詳靜謐的氛圍,和酒樓內的喧囂熱鬧形成了鮮明反差。

 

這就是王維寫詩的高明之處,如果句句寫實,筆筆都是遊俠和酒樓,雖然具體詳細,卻也少了空靈與含蓄。

 

而結尾處突如其來的一幅近景,動靜結合,反而讓人覺得餘音嫋嫋不絕。

 

王維起初的官場之路,也很順利,起步比一般的進士及第都要高。

 

他被任命為太樂丞,負責音樂、舞蹈的相關事宜,對王維來說,完全是專業對口。

 

因為他的祖父也曾擔任此官職,雖然只是從八品下,但對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已經是一個讓人羨慕的起始點。

 

但也可能是太過年輕,經驗不足,僅僅幾個月,他的下屬就犯了錯,連累王維被貶到千里之外的濟州,當了一名司倉參軍,俗稱倉庫管理員。

 

當其時,黃獅子舞是隻能給皇帝表演的特殊舞蹈,卻不知為何,王維屬下的伶人卻觸犯天條,碰了這條絕對不能觸碰的紅線。

 

沒人知道那位伶人是在什麼場合舞的黃獅子舞,也沒人知道賞識王維的岐王有沒有替他求情說話。

 

總之,當王維從濟州重返長安時,恰好就是岐王去世的那一年,所以背後也許有難以言說的隱情。

 

不過,在王維的心目中,他一直都自認為是問心無愧的。

 

他說‘微官易得罪,謫去濟川陰’,意思是我這種小官就是容易被人牽連怪罪,若他真的負有責任,只怕難以做到這般理直氣壯。

 

此去欲何言,窮邊徇微祿。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滿腹怨言也無濟於事,就接受命運的安排,到那邊遠之地謀求微薄的俸祿吧。

 

王維和蘇軾一樣,在剛被貶時,也經歷過一段悲傷黯淡的時光。

 

他也發出過質問的怒吼。

 

北闕獻書寢不報,南山種田時不登。

 

百人會中身不預,五侯門前心不能。

 

身投河朔飲君酒,家在茂陵平安否?

 

且共登山復臨水,莫問春風動楊柳。

 

今人作人多自私,我心不說君應知。

 

濟人然後拂衣去,肯作徒爾一男兒!

 

我向朝廷上書,卻得不到朝廷的任何回應,我想躬耕山下,卻偏偏天時不順,看不見好的收成,我要有所作為卻沒有機會參加朝廷的盛會,我卻也不願為達目的去權貴門前搖尾乞憐。

 

今天的世人多是自私自利之徒,面對這種社會環境,我不說你也該知道心情絕對愉悅不起來。

 

但王維雖然也有抱怨,卻沒有因此陷入到頹廢之中,最後兩句他再次振作了起來。

 

建立功業,救濟蒼生,然後再功成身退,拂衣而去,我豈能就這樣平平庸庸,徒然無奈,枉做一個男子漢

 

正是這趟被貶官偏遠地區,讓王維從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中得以掙脫出來,感悟到鄉野田園之樂。

 

田父草際歸,村童雨中牧。主人東皋上,時稼繞茅屋。蟲鳴機杼休,雀喧禾黍熟。

 

老農從青草叢生的地頭回來了,村童還在濛濛細雨中放牧。村東頭位於河邊的高地上就是主人家,一大片綠油油的莊稼繞著他家的茅草屋。機杼聲剛剛停下,秋蟲便鳴叫起來,鳥雀喧噪不休,穀物正熟。

 

對出身名門望族,又十五歲就趕赴長安,寫下《過秦皇墓》的王維而言,在最少年得志的時候,有次一遭經歷,很難說是福是禍。

 

但無疑對他日後的詩作風格轉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