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趙家。
劉據被請入內堂,趙過王婉儀一同上前見禮。
“殿下怎麼來了?”
劉據沒直接說真實意圖,只道:“孤出宮玩,恰好經過此地,記得你就住在這邊,順道過來看看。”
他宛若當真只是看看,目光逡巡,四下觀賞:“這就是公輸家送的宅邸?同樣是兩進院落,倒是比尋常兩進略小一些,但住你們夫妻綽綽有餘。
“尤其勝在格局分佈不錯,地處優越,在陵邑中心,離街市較近,平日採買生活所需很是便利。”
趙過一邊應著一邊讓僕婢倒了溫水,又取出今日剛買的點心吃食招待。
“屬下家中沒什麼好東西,殿下別嫌棄。”
劉據自然不會嫌棄,招呼趙過與王婉儀一起入座,閒聊家常,笑著問王婉儀:“既在家中,怎還戴著斗篷,如今天氣熱了,怪憋悶的。”
見趙過要說話,劉據擺手:“孤記得你說過你夫人臉上有傷疤。只是傷疤而已,哪裡就會嚇到孤。”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婉儀再堅持就有些不敬了。
她猶豫了下,將斗篷摘掉。劉據終於看到她的完整面容。
右半邊臉光潔無損,左半邊臉倒也並非全是傷疤,只是從脖子沿著下頜線邊緣直至鬢角,有曲折蜿蜒的燒傷痕跡。
但額頭、眼睛、鼻翼與顴骨等處無恙,所以其實雖有妨礙,但仍舊能依稀辨認她這半邊五官。與另外完好的半邊融合在一起……
像,與他之前想的一樣,確實有些許相似。
一個念頭在劉據心中升起,再也壓不下去。但他面上沒表現出來,反而開起玩笑:“就這點傷,如何就嚇到孤了。”
眼中沒有鄙夷,沒有嫌棄,沒有噁心,卻帶了幾分好奇:“這樣的疤痕,剛受傷的時候肯定很痛吧。不知是怎麼傷的?”
王婉儀一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
“不方便說嗎?”
劉據思忖著,這傷疤或是她人不想回憶的痛苦過往,自己這麼問確實有故意戳她人痛點之嫌,於是立馬轉了口,“若不方便說便罷了,孤不過隨口一問,不必為難。你不想說就不說。咱們說點開心的。
“聊了這麼久,還不知你叫什麼,如何稱呼。趙過是冀州人,你應當也是冀州人吧。不知你與他如何相識成親的,可是家中父母做主?”
王婉儀與趙過相視一眼,欲言又止。
劉據愣了,眸光閃動:“這也不方便說?”
若說前一個問題觸及傷痛,那後面的問題純屬閒聊,仍舊不開口就有些奇怪了。
王婉儀深吸口氣,她知道並非不方便,而是若要說,就必須談起過往。而過往……
正猶豫著,趙過伸手握住她:“說吧,婉儀。殿下聽著,我也聽著。”
劉據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察覺此中貓膩,聰明地選擇不言不語,作壁上觀。
趙過屈膝跪地:“太子殿下,
關於匠藝大賽所求之事,你說讓我們慢慢想,不著急。我們現在想清楚了,不知今日可能用?”
劉據點頭。
趙過望向王婉儀,眼含鼓勵。王婉儀握緊他的手,終於下定決心上前一步,跪地言道:“殿下,民婦姓王,閨名婉儀。趙地人士,乃宮中二皇子生母王夫人的堂妹。”
此話一出,趙過愣住。他想過王婉儀或許與王夫人同族,卻沒想到關係竟如此親近。
劉據更是迷糊。王夫人?姓王,不應該姓李嗎?這跟他想的不太一樣。
王婉儀接著說:“民婦父親與王夫人父親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王夫人父親居長,民婦父親為幼。
“雖則祖父母過世早,彼此分了家,不住在一處。但兩家關係好,民婦與王夫人在閨中是極為要好的姐妹。
“六年前,朝中下旨,令各地遴選家人子,以便充盈後宮,服侍陛下。彼時,家中託關係將我與王夫人都送進了候選名單。
“趙地官員根據名單走訪,從家世、學識、樣貌、才藝、性情等各方面考察,最終選出五位。民婦為其中之一,而王夫人落選了。”
趙過amp;劉據:!!!
二人俱是震驚。若當初被選中的是王婉儀,入宮的為何會是王夫人,再看王婉儀臉上的傷疤,心中都已明瞭,此間之事絕不簡單。
“民婦當時不過十四,尚且天真,沒什麼主見,對入宮雖不熱衷,但也不牴觸。原想著既家中父母做了主,民婦遵從父母之命便是。
“後來得知姐姐也去,又想若能與姐姐一起中選,在宮中可以姐妹做伴,互相照應,也算不錯。
“然而姐姐與我不同,自從遴選的消息傳來,她便日夜盼著能成為家人子,去奔一個前程。
“結果出來後,她悶悶不樂,心情不好。這是她所求,於我卻可有可無。因而我便想著,不如我不去,讓她去,也算成全了她。
“她聽後很高興,拉著我去同父親與伯父稟明,請兩位長輩從中周旋。
伯父雖然意動,卻只是搖頭。
“父親則狠狠訓了我們一頓,說名額已定,朝廷遴選之事,怎是我們說更換便能更換。
“事不可為,我只能寬慰她。她將自己關在家裡好幾天不出來。幾日後,終於露面見我,私下詢問,我是不是真的願意把機會讓給她,由她入宮。我說是。她就說她有辦法。”
辦法……
說到此,王婉儀深吸口氣,雙手收緊。那時她絕沒有想到對方所說的方法竟然是害她!
“姐姐同我說,讓我收拾些東西出去躲幾天,官府已經定下家人子啟程上京的日期。我在此時不見人影,家中必定擔心交不出人而獲罪,自然就會想辦法同遴選官說情,讓她頂上去。
“我們王家在當地不算貴族豪門,但也稍稍有些家底與人脈。此事未必不能成,但我仍舊不安,一開始並沒有答應。只是問她,若是沒辦好,家中當真獲罪怎麼辦?我不能因此害了父母,害了大家。
“她便說不是讓我遠行,她找的地方在城郊附近。若不成功,我外出之事家中不會伸張,我只需能在最後關頭趕回去,一切都來得及。我聽了這話,覺得有理。想著最多回頭被長輩再訓一頓,便答應了。
“於是我簡單收拾了些衣物細軟,上了出城的馬車。可我怎麼也沒料到……”
王婉儀心尖顫動,牙關緊咬:“我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一出城就遇上山匪,直接被山匪擄了去。
“我打不過山匪,恐他們欺辱我,只能拿自己的身份虛張聲勢,說我是官府選定的家人子,他們若敢把我怎麼樣,官府不會放過他們。
“那山匪頭領聽了這話愣在當場,臉色鐵青,質問身邊人,消息為何有誤。我從他們話語中得知,他們躲藏山中,流動作案,但並非魯莽無腦。
“他們一直只對付外地客商,選哪種家中勢力不強,尤其在本地沒有人脈關係的。劫掠完就走,只求錢財,不害人命。
“這類案子,苦主無權無勢無人脈,就算狀告,當地官府見事情鬧得不大,諸多顧忌,一般不會花太大力氣來剿匪。尋常搜捕,他們有經驗,自然能應對。
“這回他們接到消息,聽聞有益州客商路過,就想同以往一樣幹上一票。哪知馬車內沒有太多貨物財物,只有我這麼個小女娘並一些細軟。
“他們當時就有些奇怪,但沒有深想,也來不及深想。他們聽到遠處傳來動靜,明顯有他人正朝這邊過來。他們恐涉及人員太多,撞上本地豪強,只能先將我擄回山寨再議。
“我將身份暴出,他們疑竇漸生。我趁機詢問他們消息從何而來。那頭領說,是接到一封信。我看過那封信,信上字跡像是故意寫得歪歪扭扭,不可辨認。但我認得上面的墨跡。”
王婉儀雙目赤紅:“我與王夫人平日無事會做些小玩意,香囊香包或是硯臺墨條。那墨是我們親手做的,與別家不同,除尋常墨香外,還會有股淡淡的花香,磨墨書寫,能留存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