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 55 章





是他?




公輸野面色更難看了幾分。當日剛巧碰上,事後聽聞對方也進了複賽,他特意找人打聽過。




據說其為鄉野農戶,並無師承,對匠藝之道別說精通,懂得都少,全靠自己摸索出零星點點。




他本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居然告訴他,對方這麼厲害,有了完整構思與設計,竟已經著手製作了。可他呢,他還處在思路摸索當中,何其大的差距!




公輸野不是沒想過自己未必能拔得頭籌,大哥功力勝於自己不說,天下之大,莫非就沒有其他人才了?早年盛極一時的墨家,誰說得準就一定沒人了呢?




但若輸給自家兄弟他可以接受,輸給墨家他可以接受,輸給其他名門他也可以接受,可偏偏是趙過,為什麼又是這等賤民!




一個柏山踩在他頭上,當了他的主考官還不夠,憑什麼再來一個!




公輸野雙目赤紅,手握成拳,氣怒交加:“看到他要做什麼嗎?”




“沒有。鐵匠得了太子指令,需對要求他們配合之事與人全程保密。我不便探聽。不過……”公輸明瞄他一眼,低著頭,不知該說不該說。




公輸野恨恨道:“說!”




“我……我假裝吹風閒逛,溜到他廂舍附近。雖說他因家貧前兩日就住在別院裡,但為了公平公正,賽事開始後的房舍分佈是當日眾人抽籤決定的。




“他運氣不大好,抽到的廂舍位於角落,日光照射弱。此地是太子為大賽臨時所設,品日太子並不用,因此沒有安裝玻璃窗戶。為了使屋內足夠明亮,他將窗戶全部打開,靠近窗前,以借日光。




“我到時,他正在專心製作手中農具,瞧模樣,似是犁,且大概率還是比直轅犁更難的曲轅犁。鐵匠只會幫忙冶煉鐵製部分,其他是需要我們自己動手的。




“他一邊對照圖紙,一邊思索著削木頭,已經做了大半。因竹簡不好刻畫,他畫圖所用乃絹帛。那會兒正巧有股風來,捲起絹帛吹到窗外,離我不遠,我瞧見了。




“絹帛上的圖畫得並不好,他應當從未學過繪圖,但至少將設計關鍵都描了出來。二哥也知我們自幼便學這個,比旁人更懂。




“所以哪怕他畫得粗糙簡陋,我不過匆匆一瞥,他就拾了回去,但我仍舊看明白了。”




這話讓公輸野一愣,眼珠轉動:“你能復刻出來?”




“我能畫的比他更好更精細。”公輸明說完一嘆,低首看著鞋尖,內心掙扎:“二哥,我不甘心輸給他。但我更知道終歸是他人巧思,不是我們的,我們用不得。”




“用不得……”




公輸野呢喃著這三個字,神色閃爍。




公輸明眉頭一跳:“二哥,你莫這樣。我只是心裡不舒服,想找人傾訴,也是想讓二哥心裡有個底,千萬莫要輕敵,更別覺得有些許思路便可取勝。




“這別院藏龍臥虎,趙過去找鐵匠是我無意




中瞧過,可焉知出了他,沒人找鐵匠,又或是沒人有其他更好更完整的構思?




“所以二哥,就如叔父與大哥所言,我們不可大意。還有三日,我們還有機會。”




怕他想岔,公輸明又補充道:“此乃太子親自督辦的大比,若出了剽竊他人構思之事,太子定不會輕饒。而且趙過找到鐵匠合作,必然與鐵匠溝通過需要的東西,恐還給他看過圖紙。或許可以為他作證。”




或許,也就是並非一定。




趙過所做為農具,農具大部分為木製,需要鐵器的地方不多。趙過很可能只與鐵匠說過鐵器部分的構造,對於全貌,鐵匠未必知曉。




公輸野心思微動,念頭剛剛閃過,“定不會輕饒”的語句在耳邊迴響,他心頭一抖,趕緊將想法從腦子裡晃掉。不行,風險太大了。




一招不慎,身敗名裂,他不能做。




可要讓他接受現實,認輸給一個賤民,他又百般不願。




怎麼辦?




公輸野心念百轉,忽然想到一個“絕佳”的“好”主意,




對,若是這樣,指不定不但能毀掉趙過,還能毀掉諸多競爭對手,甚至……




如果自己負責的賽事上惹出這樣的亂子,身為主考官的柏山是不是難辭其咎?一個辦事不力,監察不嚴跑不掉吧?




越想公輸野越是興奮,內心無比竊喜。




他吩咐公輸明道:“把你看的到畫出來給我。”




公輸明蹙眉,公輸野又道:“放心,我不會竊用,不過是想看看能否從他的構思中得到靈感,進而完善自己的思路。”




公輸明抿抿唇,當即應下:“好。”




因時間緊迫,公輸明動作很快,當天就將圖紙畫出來交給公輸野。公輸野拿到手便偷偷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宮中。




劉據正在校場習武。沒錯,他也開始正式習武了。說是正式,乃因此前偶爾練過些基本功,但沒系統性學習。




如今總看姐姐們練,劉據有點手癢,心念既起,劉據就壓不住了,跑去同劉徹一說,劉徹直接應允,十分爽快地指了霍去病當師父,曹襄做陪練,還令衛青得空就來指點。




曹襄就算了。大將軍兼冠軍侯何等人物,給他這個稚子教學,彈幕得知後直接刷屏吐槽,各種“大材小用”“殺雞焉用牛刀”“大炮轟蚊子”等語句層出不窮。




劉據隔著時空都能想象他們大泛酸水的模樣,宛如恰了一百個檸檬。




但那又怎樣!大將軍冠軍侯怎麼了,他還是太子呢。更何況這倆一個是他舅舅,一個是他表哥,就算父皇不點他們出來,他們還能不管他嗎?




不管誰做他的師父,這倆都是會指點他的好嘛!




所以劉據對彈幕所言不以為然,反倒覺得父皇“奸詐”,如此一來,正經老師都省了。




哼。




劉據哼哼唧唧開始習武,早就將心底對霍去病“渣男”的那點小脾氣丟開了。畢竟他其實很清楚,一切都是姐姐單相思




(),同表哥不相干。




他心裡不舒坦也不過因為霍去病當日說的話剛巧踩在他的痛點上?()_[((),適當耍耍孩子氣無妨,真要為此怨上表哥,或是做出過分之舉,便是他不對了。他才不是這種人呢。




相對的,霍去病也沒放在心上。表哥表弟,時常打趣互懟,但誰會拿這種小事記仇啊。




所以二人,一個很坦然地接受了“新差事”,一個很坦然地接受了“新師父”。




劉據似模似樣打完一套拳下來,就見燕綏已候在旁邊。




劉據直接開口詢問:“發生何事?”




燕綏如實將公輸野暗地裡的小動作一一告知。




曹襄睜大眼睛,表情宛若發現“大傻逼”,一言難盡。




霍去病直接嘲諷出聲:“還是公輸家子弟呢,就這點能耐,贏不得更輸不起。腦子還不好使,自作聰明。”




再看劉據,眼珠滴溜溜轉動著,不覺得生氣,反而有些許興奮。




霍去病:……???




他面露狐疑:“你放他進複賽,不會是故意的吧?早猜到他會搞事?”




劉據白他一眼:“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放他進複賽,一來是因為他的作品符合複賽的標準;




“二來多兩個公輸子弟,也能給其他選手多點壓力,刺激下他們的潛能。至於別的,我不知道,也無所謂。”




劉據聳肩:“他若安分便罷,不安分,我正好缺只殺雞儆猴的雞。”




殺雞儆猴?霍去病挑眉。




劉據眯起雙眼:“大賽獎賞豐厚,而且可以入我門下,甚至成為我的心腹近臣。利益越大,越容易讓人滋生賊心。




“我要震懾住一眾魑魅魍魎,讓格物司成為一方淨土,專心研製格物之需,最好從一開始就展示出手段,讓某些人斷了心思。”




霍去病眨眨眼,小不點想得還挺深遠,挺有想法。




曹襄點頭贊同。




燕綏試探問道:“殿下,那現在可要出手阻止他?”




“不,由他去。”劉據眼珠轉動,嘴角勾起,“現在出手太早了點,效果有限。更何況,若不讓他作一作,怎麼能顯示出我早前精心佈置的重要?”




想到自己在別院的安排,劉據笑得宛如狐狸:“我可太有先見之明瞭。”




自賣自誇,滿臉我真聰明,我真厲害,我簡直天下第一棒的表情,一點也不害臊。




霍去病無語至極,曹襄忍俊不禁。




劉據眸光閃動著,滿臉雀躍期待。




且讓他看看,都有誰會中公輸野的“計”。




他要選人納入門下,看的可不只是才能,還有人品。公輸野此招甚好,不但自動進籠子做了他的“雞”,還可以幫他做個粗淺篩查,把才能過關但人品不合適的人剔除掉。




看,好處這麼多,為何要阻止呢?將計就計,穩坐魚臺,將眾人舉止盡收眼底,最後關頭一舉拿下,盡顯威嚴不好嗎?




所以這公輸野啊,來得正是時候。簡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真好人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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