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205 章 205(跳時間線)

 在為李唐先祖拉了拉身價之後,他宛然一派絕不從中偏袒的態度。

 但對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看不透這位天子在政治上愈發圓滑老練的手段,只覺這是隨駕泰山的玄奘法師與一度接駕的普樂寺僧人的功勞。

 起碼這場封禪大典,已在兗州境內徹底圓滿結束,堪稱是人人都能各取所需。

 但屬於王勃以筆墨記載大唐的人生,應當只是在此地剛剛啟程而已。

 ……

 他寫“溢金膏於紫洞,雨露均華;棲玉燭於元都,風雷順軌。”

 正是在這改元乾封的第二年,李治提出鑄造“乾封泉寶”,以紀念這封禪之事,並以此錢價值十枚舊錢。

 這個舉動的出發點其實並不僅僅是在宣揚紀念價值,也是想要試圖做出一番貨幣的改變。

 因漢唐之間,民間盜鑄盛行,造成好錢與惡錢並行,所以早在顯慶年間,李治就試圖以官方鑄造的好錢來從百姓手中兌換回私鑄的惡錢,以規範市場秩序。“乾封泉寶”的推行同樣是試圖重新取得官方的貨幣壟斷。

 可惜這等新貨幣僅僅存在了八個月的時間就被匆匆廢止。

 新貨幣的重量幾l乎和老貨幣等價,卻要貨值十個老貨幣,私人鑄造也並未因為新貨幣的發行而遭到對應法令的重罰,以至於民間因乾封泉寶的發行頓時物價高漲。

 很顯然,若是繼續這貨幣改革,勢必要造成更大的麻煩。

 在收回“乾封泉寶”的同時,李治也接受了東臺舍人張文瓘那句“殷鑑不遠,近在隋朝,願勿使百姓生怨”的勸諫,停止了洛陽在修造上陽宮、合璧宮後的營建行動,並將馬廄之中的良馬削減了千匹。

 但在這番反覆之中,並未有人留意到,中原商貿的短暫動亂中,接納宮女入內的四海行會重新組建了一支商隊啟程廣州,也在長安西市附近的駐地之中,無聲地完成了一出人員組合與勞務分派。

 同樣沒有多少人知道,在遼東的鴨綠江上,馬長曦對紡車的改造暫時走向了一個奇怪的方向,先完成的第一臺改造車,並非針對棉花而設計的,而是一臺水轉大紡車。

 同一年的宣州地界上,剛剛抵達了此地上任滿一年的唐璿,終於摸清了此地的各方勢力以及要害人物,開始了他大刀闊斧的動作。

 頭一項,便是對此地的銅官做出嚴格的規則界定。

 不過這些事情,大概如同泰山封禪歸來沿途所見的兗州豐收一般,對於高居中央的天子而言,只是一條條尚在偏遠之地的消息。

 真正能傳遞到他手中的,還是那些更有影響力的消息。

 尤其是軍情。

 乾封三年,倭國在數年維新改革後,以皇太子身份攝政的中大兄皇子,終於正式坐上了大君的位置。

 作為轉守為攻的第一步,他將目光望向了大唐駐紮在百濟舊地的熊津大都督府。甚至為了避免出現被算計入圈套的情況,他毫不相信這數年間在嘗試拉攏新羅王金法敏時對方表露出的意動態度,直接選擇舉倭國之力,單獨完成這次奇襲。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在熊津大都督府最南邊馴養的信鴿,已經在三年裡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也會定期將數處哨站的信鴿進行運輸交換,以便在放飛信鴿的時候能夠讓它們回返巢穴之中。

 當倭國的前哨兵馬被熊津南部守軍察覺後,信鴿當即飛往了平壤、泊汋、泗沘以及大唐沿海的青州港口。

 這場本應該是奇襲的倭國入侵大唐之戰,最後變成了四方海軍對這支倭國水師的圍剿。

 不知是不是該當算是巧合,自大唐沿海派遣出的水師領兵之人,乃是曾經與劉仁軌一道火燒高麗海船的孫仁師,而這一次倭國水師迎來的同樣是一出訓練有素的船

 隊追逐、包抄、圍剿,以及一把——從第一艘船燒到最後一艘船的熊熊大火。

 在這場幾l乎覆滅了倭國派遣出戰海軍的戰事之後,大唐的國書抵達了天智大君的案頭,希望倭國對於兩年前沒能出席大唐天子的封禪典禮,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別看這番問責,問的只是這樣一個彷彿無關痛癢的小事,而不是問及為何倭國要派遣出這樣一支水師來到海上,驚慌失措的倭國高層絕不敢再有任何一點冒犯舉動,匆匆派遣出了使者河內鯨前往大唐,送上了一份尤為可觀的臣服禮物,其中還包括了石見銀山的三年採礦所得。

 在此求和使者叩拜天皇天后的場面中,除了閻立本留下了一幅按照李清月的說法必定能夠流傳後世的畫作之外,王勃也留下了一卷文辭卓絕的墨寶。

 他寫“舳艫沸海,旌旗觸天,鐵山四面,金城千里。”3

 因為就在河內鯨抵達長安的不久之前,安定公主以鐵勒道行軍大總管,阿史那卓雲以伊麗道行軍大總管的身份出兵安西都護,重新奪回了此前一度被吐蕃控制的護密,用於截斷吐蕃最後一路進入南疆的路線,同時打通從安西都護前往吐火羅的用兵之路。

 在回程途中,還順便對回紇貴族之中的藥葛羅部進行了一番震懾。

 這“鐵山四面,金城千里”所說的,正是暫時進入了平靜過渡階段的安西都護。

 他寫“舟車四達,誰論貢賦之差;襟帶八荒,非復華夷之隔。”4

 正是因這東西戰事的先後戰果,乾封三年的年末,各地朝集使回返長安的同時,羈縻各國也隨之送上了新年賀禮。

 彷彿是在呼應著這份八方來朝,司禮部門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便是將明堂制度和太廟禮儀都重新框定。

 而在這番議會的同時,安定公主向二位陛下提議,迎平陽昭公主畫像入凌煙閣。

 此言一出,頓時引發滿堂譁然。

 自安定公主任職軍中,皇后臨朝稱制以來,已有數個前朝官職為女子出任,但直到如今,在凌煙閣內的功臣之中還並未見到女子的身影,卻不料安定公主突然提出,要將平陽昭公主位列其中。

 然而安定公主給出的理由卻讓人無從反駁。

 她說,陛下令臣子商定太廟明堂之禮,李唐歷代皇帝皇后各有配享,往前追溯的先祖也有名姓傳世,可公主呢?

 平陽昭公主的姓名不見於起居注中,倘若後世不慎有人將碑銘損毀,便再難將其找尋得見,若能以為李唐奠基之功位居凌煙閣中,留名於史冊,他年也可為後人銘記。

 聽聞這一番話的人其實並不難聽出,與其說這是李清月在為她的姑祖爭取這個待遇,還不如說她是在為自己爭取。

 他們要拿什麼來反對?拿他們甚至並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的履歷嗎?

 更讓李治不得不重視李清月提出這條建議的,是自乾封三年入秋,駐紮在涼州邊境的蘇定方就已身體抱恙,被緊急調回長安。

 饒是有孫思邈為其診治,也最多再

 多養得兩年壽命。而且在此期間,還絕不能讓其再上戰場。

 這意味著,大唐又要失去一位戰功赫赫的主將……

 當失去了蘇定方對邊境的影響力後,能承擔起這份重任的,除了安定公主還有誰呢?

 王勃在攤開的白紙上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聖人有作,群材畢舉。星辰入仕,揖讓朱鳥之門;風雨稱臣,奔走蒼龍之闕。”3

 這也變成了安定公主用來說服陛下做出決定的另外一個理由。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代表著初唐的將星文臣璀璨,陛下該當陸續將功臣增添其中,以彰顯天下之主廣攬賢才的威儀了。

 先是那些本應當入內卻未能入選的,譬如平陽公主。

 再是那些在當年評選之時功勞不夠,現在卻夠了的,譬如邢國公蘇定方。

 而後,便該是大唐的未來股肱了。

 這句廣攬賢才,也正是李治想要看到的東西。

 乾封四年,他還下達了另外的一條決定,令李敬玄、盧承慶等人主持重修銓注法,制定了長名榜,規範出了一套嚴格遵照資歷考績銓補官員的方法。

 因早年間便由天后代為過問各地朝集使上奏,此次銓注法的修訂也由天后統轄二位官員來辦。

 按照武媚娘跟李清月調侃的說法,垃圾放對了地方也是可以變成有用之人的。比如說,李敬玄這個在之前還反對由天后參與封禪亞獻的傢伙,偏偏有那麼一番過目不忘的本事,在隨後的兩年選官之中,都將各方事務推行得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