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201

 “你現在是不是知道為何我們要為安定公主建長生牌位了?”孫六想到自己之前還和張隊正說此事不要外傳,還是將聲音壓低了點,“說起來,我們都已在私底下策劃好了。”

 張隊正眉頭一動,“什麼叫策劃好了?”

 他們又要策劃什麼奇怪的東西?

 “你別想太多,不是要搞什麼違背軍

 紀的事情。”孫六攬住了他的肩膀繼續嘮叨,“是這麼回事⒘_[]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們瞎弄的長生牌位,雖然有幾個會點門道的傢伙幫忙修建,但也未必真能為公主起到祈福的效果,所以我們打算稍微用點心思辦事。”

 “這條路再往前修百里,便是供奉佛宗舍利的興隆塔,怎麼看都比我們這些野路子更能為人祈福。我們打算,乾脆去那邊為安定公主求個延生紅牌,然後再在沿途找間香火鼎盛的道觀也添個長生祿。有此雙管齊下,必能將我等的心意上達天聽。”

 “你也不必擔心,反正,我們只是用感激安定公主保境安民為由立牌,難道還能牽扯到這開路之上不成?”

 張隊正思量了一番,覺得是孫六說的這個道理。

 僧人對於帝王皇后的行禮乃是上層的政教博弈,他們這些尋常府兵很難感受到這其中潛藏的微妙變化,他們只知道,顯慶五年的時候,就連天子尚且要將佛骨迎至洛陽宮中供奉,可見諸如佛骨、舍利這樣的高僧遺蛻,確實有其非同一般的效力。

 都說投桃報李,既然安定公主為讓興修官道的府兵免於勞役之苦,乞請神靈之力為他們助力,他們又為何不能多花一點心思,將這長生祿供奉到更合適的地方呢。

 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在十天之後,普樂寺內便迎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寺中的其中一名法師被這群身強力壯的府兵直接拖拽到了一邊,看著這群彷彿火燒眉毛的傢伙,你一言我一語地將一番話砸到了他的面前。

 見他好像聽得困惑不已,其中一人連連喝止了其餘眾人,自己跳了出來,將情況解釋了清楚。

 “我們想說的就是這樣了,你們這裡能不能供奉這樣的長生牌位?”這人一臉熱氣上湧導致的面色漲紅,讓他問話的語氣裡都多了幾分咄咄逼人。

 他將話說完,這才喘著氣扇了扇風。

 只是,他們顯然是趕路太急,加上進了五月後河南道天干地熱,怎麼看都暫時除不掉這份熱力。

 那倒黴被抓來問話的法師又聽到其中一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普樂寺衝撞風水,讓御駕官道居然預備繞開此地修建,要不然我們也不必跑這麼遠。早聽說長生祿還是更適合供奉在道觀裡,說不定我們根本不必來這一趟。”

 他越想還越覺,可能真是這麼回事。

 “我說,”他抬高了聲調,“凶神惡煞”地朝著那法師看去,“能還是不能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你趕緊回答完了我們好辦事,我們這一夥人還急著趕回大營散值簽退呢。”

 “能能能,當然能。”那法師小心地掃視了幾人一圈,對於他們的身份大致有了判斷。

 但讓他很覺奇怪的是,為何這批人竟會為安定公主請延生福牌,

 只是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他又忽然意識到了這群人話中的一個消息,讓他忽然一個激靈。

 剛才他們說,御駕官道要繞行開興隆塔?

 糟糕,若是他沒記錯的話,住持已為兩三個月後迎接天子到來做好準備

 了,現在這官道路線有變,無疑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一邊思量著該當如何向這些府兵打聽消息,一邊小心地將自己的衣領從問話之人的手中解放了出來,“但我得提醒你們一句,若是尋常人立長生祿也就罷了,既是皇室貴胄,必是要做延生法會的,於法會之後單設延生堂,這麼一來,就得七日之後才能徹底建成,你們若是願意等這七日的話,我們也願意為施主達成心願。”

 七天?

 這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退到了一邊交頭接耳地商量了一番,這才重新走到了那法師的面前,“就按照你說的辦吧,立長生祿牌所需的銀錢我們都已帶來了。”

 寺中法師端詳了一番他們的神情,發覺這些人竟是各有一番真摯,並不像是喬裝出來的。在隨後的兩日延生法會期間,更是有一批批目的相同的人來到此地為法會增添財祿,聲稱是輪換著前來。這些僧人大為驚異,不知安定公主到底是為這些士卒做了些什麼,這才能得到此等擁躉。

 又或許是因為延生法會已在兗州地界上並不多見,這普樂寺中還迎來了不少當地的百姓。

 在聽聞此牌乃是為安定公主所立,而此次封禪開道又是由她負責後,這些聞訊而來的人或多或少留下了一點心意在此。

 眼看著前頭供奉堆積的延生紅牌,就連普樂寺的住持都免不了感慨了一句:“安定公主只是個公主尚且有此等民心所向,待天子蒞臨兗州,擺駕泰山,可想而知會是何種盛景,怎麼就……”

 怎麼就非要繞開他們這地方呢?

 莫非他們自隋朝滅亡,舍利塔風光不再後,竟連這近在咫尺的機會都不能把握住嗎?

 都說修行者當五蘊皆空,但他既為此地住持,便難免想要將這佛寺發揚光大,又怎能不在想到這裡的時候眉頭微皺:“我聽說此前明明是有計劃途經此地的,為何忽然改了?”

 有個本還站在一邊的和尚聽到這裡,面上頓時閃過了一縷異樣。

 住持收回視線之時恰好掃到了他的不妥,當即問道:“法宣!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法宣有些忐忑地回他:“……大概在六七天前,有人途經此地,問過佔地開道的賠償之事,因為聽聞……聽聞近來安定公主麾下人手給予民眾的補償格外大手筆,幾乎是將地直接買斷去了,我便同他們報了額外多加一層的價碼。畢竟……”

 畢竟百姓的田地本是要交稅的,在地被收走之後面臨的損失,其實不如他們這些方外之人。

 按說這個答案在尋常時候也不算錯。

 若上頭做出決定的人乃是賈敦實,奔著要讓天子途經這處地標,或許是會答應下來的。就算覺得價格不妥,也會找更能拍板做主的人來協商一二。

 然而早在一開始,李清月就已向賈敦實傳達了自己的想法。

 有些人若不願意讓出自己的利益,那就不要想著還能從中分到一杯羹了。

 連一滴油水都休想佔到便宜!

 也正因為如此,賈敦

 實在讓人打探到了這個他想得到的消息後,當即將人撤了回來,轉而讓隨後抵達此地的府兵告訴寺中僧人,他們是錯過了一場何其民心所向的封禪。

 “你糊塗啊。”法宣的潛臺詞已在他那欲言又止的後半段裡,足以讓人聽個明白,也讓這普樂寺的住持心中一沉,意識到了問題癥結所在。

 難怪……難怪官道要繞開此地。

 大唐天子對佛教的若即若離,早在他一度讓沙門與道士都必須尊奉律令之時就已很明顯了,只是這兗州距離長安千里之遙,讓此地的僧人還覺身處有利地位,竟是在無意之間做出了冒犯的舉動。

 有些人更不曾意識到,既能走到泰山封禪的這一步,與其說這位天子還需有宗教的支持才能坐穩這天下之主的位置,還不如說,是他們這些兗州的破落戶需要依託於此次封禪,以迎奉天子為名給自己增添一筆履歷!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

 普樂寺的興隆塔無法與泰山比高,寺中供奉的舍利也只對這些想要為安定公主祈福的府兵有用,他便合該放低身段,想辦法扭轉此前的錯誤,讓官道能順利地途經寺廟之前!

 ……

 “最後的結果是,除了需對官道侵佔的田地給出兩年的賠償之外,寺中會為修路途經此地的府兵提供為期兩週的食宿,併為其祈福助力。”賈敦實朝著李清月彙報道,“不過說是說的祈福,實際上是讓他們也參與到開道之中,這樣一來,官道抵達泰山的時間還能縮短不少。”

 盧照鄰在兩日前自遼東抵達了此地,忽然聽到賈敦實說出了這樣一段,掩唇擋住了唇角的笑意。

 這場面,和當年的洛水修橋何其相似啊。

 不過此次安定公主的手段越發靈活了。

 隨著她負責主持的事務愈發要緊,她的胃口可能也比之前增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