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192

 “但要說它的優勢也毋庸置疑,”澄心指了指屋外的方向,“這關中的寒冷便能在此物的庇護之下抗過去,更別說是遼東的嚴寒。比起獸皮,竟然還是此物的御風防寒效果更好,也更為輕盈得多。”

 “所以我還是先帶回了一批廣幅布與吉貝,留待公主處斷。”

 李清月陷入了沉思。

 棉花雖好,也已擺在了她的面前,但澄心也將其弊病說得很明白了。要她看來,恐怕還不僅僅有這三條弊病,還有此時的棉花未必有被馴化到適宜於中原全境的氣候,讓其能傳播的範圍更小了些。

 好在,隨著阿孃真正凌駕於朝堂眾臣之上,幾乎比肩天子,在租庸調上做手腳這件事,倒是在近年間有了可行性。

 當然在此之前,還得解決些問題。

 她問:“你去廣州有無考察過,若要在當地租賃田地需要花銷多少?”

 澄心沒有猶豫地答道:“不只是廣州,附近的岡州、恩州、循州等地我都有讓人去探聽過,將其記載了下來,比起貿易發達寸土寸金的廣州,公主若想嘗試租地種植此物,不如選在與廣州毗鄰的另外幾

 () 州。”

 “我知道了,”澄心有這份考量數據在手,讓李清月安心不少,“先不忙著此事,將一部分吉貝送到尚服局去問問她們那邊的制廣幅布技法如何,餘下的,等明年開年之後,帶回去給馬匠師看看,能不能在紡織技藝上做出優化。”

 見澄心愣住了須臾,李清月噗嗤一笑:“你在想什麼呢!我也不是非要她能既通曉武器精工,知道農具水車改良,還得能在紡織上派上用場,但她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手底下管著這許多百工匠人,總能從中挖掘出幾個可用之人的。我不問她問誰,難道問你這個小百事通嗎?”

 澄心連連擺手,示意自己在此事上當真什麼也不知道,只充當了個將東西帶回來的作用。

 像是為了岔開話題,她連忙快步走到了一邊,將另外一個匣子拿到了李清月的面前,“公主還是先看看此物吧。比起木綿草綿,大概還是它能更快被派上用場。”

 李清月打開了匣子,就見裡面除了放著除溼的乾燥之物,就是稻米的種子。

 但比起飽滿異常、經由二百多天才結成的遼東新米,這份稻種要明顯纖細得多。在見過了遼東那等環境長成的新米之後,這份稻種甚至能算得上是乾癟了。

 不過能被澄心送到她的面前,也沒差到這個地步,最多就是看起來……

 “它是不是長得有點著急了?”

 李清月的這個形容讓澄心抿了抿唇,努力不要直接笑出來,“公主的這個說法可能也沒錯,因為它從種下去到收穫僅需要五十多天,不足兩個月。”

 “它原本是種在唐林州以及其更南邊的地方,因南蠻

交戰的緣故傳入了嶲州,用於快速積攢軍糧爭奪地盤。又因嶲州商人經由交州方向出海,想將蜀中的蜀錦售賣往廣州,將此糧種也給一併帶了過去。”

 “但因其口感不佳,香氣欠缺,並沒受到太大的歡迎。可我問過那南蠻商人,他說此種稻米不必擇地生長,就算遇上旱年也能照舊長成,一年兩熟,若要熬過饑荒倒是絕佳之物……”

 “等等,”李清月聽到這裡,忽然抬手打斷了澄心的話,“你剛才說,哪裡的東西?”

 澄心:“唐林州,嶺南道最南邊的唐林州。”

 李清月目光一凜。

 唐林州這個名字,對於中原人來說聽起來有些陌生,可對李清月來說倒是還好,因為在今年各地送來的戰報中,除了她與蘇定方這兩路的勝利之外,還有一路邊地戰事的戰功。

 安南境內的智州刺史謝法成招慰生獠昆明、北樓等七千餘落,將其安頓在了唐林州境內。

 而唐林州比起褚遂良被貶病逝的爰州還要往南,同樣屬於後世的越南境內。

 越南……若是李清月不曾記錯的話,越南有一種稻米在唐末於東南沿海傳播開來,又在北宋被大規模推廣,同樣如澄心所說,成長週期短,耐旱,不挑生長的地方,叫做——

 占城稻!

 可距離此種稻米被正式推廣開來還有幾百年的時間,李清月無法確

 定在她面前的這一種與後世的占城稻還有多大的區別,她只隱約記得,占城稻的問世與推廣其實並未根本性地解決百姓的飢餓問題,但在旱災之年,若能多一條解決措施總是有必要的。()

 現如今關中能在糧食庫存上維繫運作,是因江淮並未面臨過多旱災,又有黃河水道中轉站的建立,將河洛以東之地的糧食源源不絕地送入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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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如果,江淮大旱呢?

 當阿孃已將目光放至天下,選擇將唐璿從梁州調度往宣州任職的時候,她也該當隨同阿孃的舉動一般,不再只將目光停留在關中、西域、遼東、蜀中等地,而是擴散到更遠的地方。

 這份糧種的意義,很可能至關重要。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澄心敏銳地察覺到,公主按住這隻盒子的手比起方才更用力了一點。

 李清月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說道:“等到休璟要往宣州上任的時候,我會讓他將此物帶去當地嘗試種植。稻米與吉貝不同,起碼也得能種植於長江流域,才有推廣的必要。”

 唐璿恐怕做夢也沒想到,他才能結束在梁州的種地生涯,換了宣州這等礦產大州赴任,還得再多一份種地的任務。

 但怎麼說呢,一回生二回熟嘛。

 一個不會種田的官員,肯定不是一個好官!

 她又忽然仰頭,朝著澄心露出了一個笑容,“不論此物能否在宣州長成,我都先記你一功!你這次廣州之行,幹得當真漂亮!”

 “對了,還有別的嗎?”李清月很是貪心地繼續發問。

 澄心答道:“有,廣州作為貿易口岸,與拂菻國有貿易往來,因有那名崖州商人的擔保,我見到了一名自拂菻國而來的商人。”

 拂菻國……

 李清月努力在記憶中翻找了一番,確認這是東羅馬帝國在此時的稱呼。“你繼續說。”

 “拂菻國商人尋常經營的商品有兩種,一種是蜜香紙,一種是火布,前者是因香料好賣才大批經營的,但我猜公主對其興趣應該不大,倒是那火布,能遇火不燃,對遼東的冶鐵行業或許能有些作用……”

 ……

 在澄心帶來的種種新奇且卓有用處的廣州貨物面前,本該是今日話題的冊命典禮,早已被李清月給拋到了腦後。

 反倒是同在宮中,作為給出冊印一方的大唐天子,還在思量著此事的後續影響。

 想到皇后建議他對安定給出官職重賞之時的說法,以及對各方小國遣派使者來賀的前景構想,李治揉了揉額角,忽然朝著武媚娘開口問道:“媚娘,你覺得,朕能於明年泰山封禪嗎?”

 他的父親文治武功堪稱帝王典範,卻因隋末戰亂未曾恢復,魏徵勸諫,考究封禪禮儀,彗星之變以及河北水災等等事情一拖再拖,竟是未能在他的有生之年達成這個夙願。

 而李治,又何嘗不想效仿昔年秦皇漢武所為,封禪於泰山呢?

 他父親生前沒能達成的滅國高麗已在他在位期間做到了,蠢蠢欲動的西域諸國與吐蕃也都已被先後擊退,吐谷渾也暫時落到了大唐公主的掌控之下。正是這些戰績,將一度高速擴張的大唐出現的邊境不安給漸漸鎮壓了下去。

 顯慶、龍朔年間幾乎少有旱災發生,奏報到中央的大災只有宣州山水暴漲、括州海水氾濫,饒州州城大火,滄州冰雹大雪,憑藉著大唐中央的財力足以將其撫卹紓解,更是將蓬萊宮重新修繕成功,成為了大唐新的政治中心。

 朝廷之上反對於他的勢力也早已被一個個拔除,讓他的這

條帝王之路越發通達。

 這難道不是封禪的最好時間嗎?

 李治也怕。

 他怕若是再不趁此時候行封禪之舉,他的病症日益加劇,便極有可能拖延到他纏綿病榻不能起身之時,再無此等機會了!

 他父親的五議封禪未成,儼然給了李治一個教訓——

 想要做的事情就必須要儘快去做,否則,只有可能讓自己後悔!

 像是唯恐身邊之人並未聽清他的訴求,他又將其重複了一遍:“我是說,等到明年你腹中孩兒已然出生後,我等同往泰山封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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