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192

 作為被皇后選拔出來也予以栽培的宮女,作為安定公主的心腹,澄心既為兩位主子的升遷而覺欣喜萬分,又難免有點……恍惚。

 這可能就是,她往前走了一步,那兩位直接往前走了十步的差距吧。

 她要是再回來晚一點,是不是皇后都能取代天子坐在龍椅上,安定公主能

 取代太子的位置了?

 不對不對!

 澄心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她怎麼能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心中百般思緒翻湧的澄心險些沒留意到安定公主自太廟歸來,在她都快走到身後的時候才忽然清醒過來,朝著對方行了個禮。“公主!”

 李清月也是一臉驚喜:“我還以為,要到明年回返遼東的時候才能見到你們,竟是趕在年前回來了。”

 她又走近了一步,伸手拍了拍澄心的肩膀,“我就說,你該當出去獨當一面的。”

 澄心早年間有輾轉州郡遊歷的經驗,比起尋常的宮女要多出幾分韌性與腳踏實地,但若是將她與龐飛鳶那等長在民間的放在一處,又能看出這其中有著不小的區別。

 這才讓李清月忍不住去想,那些官員需要前往各州任職的履歷,澄心要做她身邊的管事之人,也就自然不能只知宮闈內務、世家名錄,還應

當有更為寬廣的眼界。

 今日再見,她滿意極了。

 這一年之間的海航與外州體驗,雖然還沒到令人脫胎換骨的地步,但離開了上頭有人步步謀劃的熟悉環境,對於澄心這等本就玲瓏心思的人無疑很是有用。

 起碼在李清月看來,她變化的並不只是在南方走動曬黑了一點的膚色,還有身上已越發鮮明的幹練之氣。

 對於下屬的成長,李清月自然喜聞樂見。

 她顧不上將身上參與冊命典禮的朝服給換下來,便朝著澄心招呼,“來說說看你在廣州的見聞吧。”

 在將目光從澄心身上挪開後,她便看到了那隻已放在外堂桌案上的鳥籠,以及籠中的白鷹,問道:“這是?”

 澄心跟上了李清月的腳步,回答她:“南海航路之上,確如傳聞之中有豢養信鴿的習慣,只是因為信鴿容易為海路猛禽所食,也易為風浪影響,只有少數幾家能有財力支撐的商隊大量養殖,又專程製作了一套傳訊所用密文,一次放飛多隻信鴿,確保在緊急跨海傳訊之時能派上用場。”

 “照你這麼說的話,信鴿養得好的商人應該都不那麼簡單,他們肯出售訓練之法?”李清月問。

 澄心道:“公主猜得不錯,原本是不肯的,估計是怕我想借機窺探哪種品類的信鴿是他們所飼養,再利用此法辨別後阻攔他們的信鴿,影響他們打價格戰的時間差。”

 李清月挑眉,多了幾分興致。

 這信鴿,看來在那頭的用法很靈活啊。

 澄心接著說道:“所以我思前想後,還是拜謁了臨近的恩州刺史……的夫人,說明了來意,希望能得她指點,交好一方廣州的商人。”

 “恩州刺史夫人……”李清月在記憶中翻找了一番,“右相許敬宗的女兒?”

 “正是。”澄心壓低了些音量,“我聽聞早年間右相因將女兒嫁給冼夫人與馮寶曾孫,上柱國馮盎之子,收受了豐厚彩禮而頗受詬病,自貞觀二十三年馮盎病逝後,朝廷又將嶺南諸郡劃小,分封馮盎諸子,也有削弱馮氏之意。這兩個

 原因,讓我原本並未打算接觸他們。但聽聞許夫人與她父親的有些習性頗為相似,比如精通斂財之道,又與其夫婿並無不睦,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她的語氣輕快了起來:我賭對了。她人在邊陲,卻還知道些關中變遷,聽我說起是為公主通信泊汋與熊津求索信鴿豢養之法,又欲將部分遼東新米售往此地,便為我牽線了一位崖州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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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選崖州,是因為按照許夫人的說法,比起廣州一帶的本地商人,反而是崖州那邊養出的信鴿在跨海飛行上的本事更強。”

 “至於這隻雛鷹,”澄心摸了摸籠子,“便是這出買賣的額外饋贈了。他說,據說這鷹若能訓練得宜,既能用於協助捕獵,也能用來送信。我想公主應當喜歡,便還是接下了。”

 李清月的唇角流露出了幾分笑意。

 澄心顯然很明白她的喜好。

 作為一個合格的將領,戰馬她喜歡,戰鷹自然也喜歡!

 這隻飛鷹通身白色佔多,在此刻分明有些不忿於居住籠中,卻因身處陌生地界還在四下觀望,雖然看起來正處幼年,但還有著未曾被馴化的野性,比起等閒雀鳥確實更討人喜歡。

 不知它飛起來的時候,能否有“孤飛一片雪,百里見秋毫”的瀟灑。

 李清月擺了擺手,示意宮人將這隻飛鷹新寵送到內殿去,又道:“說說其他的吧。那訓鴿之法等到明年去遼東慢慢測驗,至於許夫人那頭,或許往後還有往來的機會,你的這次登門決定沒什麼錯。”

 廣州遠在千里之外,澄心沒這個時間讓航船往返來徵求她的意見,勢必要做出些先斬後奏的舉動。

 既然帶回的結果並沒有出錯,那麼過程如何便不重要了。

 不過說到這嶺南馮氏……

 李清月暗忖,大唐顯然是對其盤踞一方的影響力相當忌憚,才想出了以小州分大州、兄弟各自任職的方式將其瓦解。

 到了數十年後,便只剩下了馮盎的曾孫高力士還能在唐書之上留下一筆,也難怪許夫人要考慮轉向經商,從而避開□□。

 要這麼算的話,這筆買賣還有得做。

 她在心中快速思量,已有了幾分計較,就聽澄心繼續說道:“盧主簿說起的白桐木曾記載於《廣志》之內,也確有其物,當地偶爾將其稱為木綿,木綿所織布料名為白疊,曾作為嶺南敬獻於京師的貢品。另有一種更近草綿的作物,經由海路傳到了廣州,也在市面上能見到,紡織出的布料被稱為廣幅布,算起來也有數百年曆史了。這種草綿還有個名字,叫做吉貝,聽說是印度梵文的叫法。就是這個了。”

 因殿中氣溫和暖,澄心早將自己此前穿在外頭的襖衫給脫了下來,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將其遞到了李清月的手中。

 這份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手感,讓李清月

當即意識到——

 這是棉布!

 在這件衣服內填充的,也不是遼東常用的草絮,而是棉花!

 哦不對,唐代還沒有“棉”這個字,租庸

 () 調中的“綿”多指的還是桑蠶絲織品,確實以白疊布與廣幅布更適合作為它此時的名字。()

 若按照棉花的發展來看,經由海路傳到廣州的棉花與經由絲綢之路傳到隴右與西域的棉花,都是亞洲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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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啊,要到宋元之時,它才會逐漸流行起來。

 李清月摸著手中的棉布,終於有了幾分自後世之人看來的熟悉感,眼神中滿是意動與慨然:“此物在嶺南種植得多嗎?”

 澄心搖了搖頭,“不能算多,起碼沒有形成風行一時的產業。”

 見李清月有些好奇地看來,澄心解釋道:“一來,大唐律令,租庸調收取的乃是實物,又從未將廣幅佈列入其中,自然也無法有明確的規則轉換為貨幣。那些還需種田營生的人一般不會選擇種植此物。”

 李清月頷首,官府規定擺在這裡,種棉花未必能換來足夠的粟米,用來繳納租庸調,那便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舉動,確實很難擴張種植範圍。尤其是對尋常百姓來說,風險太大了。

 但要在租庸調的規定中加入此物,對於身在關中、對此物知之甚少的大唐朝廷來說,又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

 這簡直是陷入了死循環,難怪傳播不起來。

 “二來,白疊與廣幅布的價格都不低,但對穿得起此物的人來說,身著絲織品更能彰顯身份,至多就是在冬日的時候更換此物防風,往自家田地裡少量種植也就夠了。”

 李清月若有所思:“算起來廣州等地的冬日也不冷,還未必有那麼大的防寒需求。”

 “是這樣。”澄心點了點頭,“三來,便是因為此物並不太容易紡織,比起絲、麻更難處理。我手上的這件還是許夫人所贈,也能看出製作上的粗劣,富貴人家便不會覺得,此物能取代蠶絲布的地位。”

 有此三條劣勢,足以將這草綿吉貝卡死在廣州境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