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190

 對於皇后的這些安排,李治看在眼裡,卻也只是默許了其中的發展,並未做出阻攔。畢竟,連李忠他都能夠捨棄,這些有礙於皇后站穩腳跟的朝臣,又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

 “阿菟,與其說這皇后臨朝是因為陛下病重,廢太子聯絡朝臣謀逆,以至於陛下必須做出這等破天荒的抉擇以穩固住朝綱,還不如說,這是我想要這個更有話語權的位置,讓這些人將野心展現在陛下的面前,迫使陛下做出了一個決斷!”

 她頓了頓,認真地問:“你會覺得,我做的這個決定有錯嗎?”

 這個問題,她絕不可能向太子問出。

 雖然明知太子孝順,但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讓她選擇將自己的一部分計劃隱瞞於太子面前。

 在女兒的面前,她卻能順理成章地問得出來。

 李清月也很是果斷地搖了搖頭:“想要、能做、也能讓更多人得到好處的事情,就應該果斷去做,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就像我本應該將遼東封地上有金礦的事情告知於阿耶,但還是選擇貪墨下來一個樣子。當時阿孃都沒覺得我這是在暗行叛逆之舉,還為我將此事隱瞞下來,我又為什麼要覺得阿孃剷除政敵有錯。”

 不僅沒錯,還應該說辦得漂亮!

 若無上官儀等人的送死,將這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攤牌在了明面上,誰知道這一聖臨朝的時間會不會還得推後些。

 對於確有本

事執掌大局的阿孃來說,這其中耽誤的時間,便是實打實的浪費。

 所以武媚娘自己便顯然不會後悔這樣的一個決定,更不後悔逼迫著陛下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只是當聽到女兒如此斬釘截鐵地給出了這樣一個答覆的時候,她的目光又柔和了幾分,像是被殿中的燈燭投來了幾點星輝。

 “不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今的朝局之上便是如此。”

 換了別人或許還要想到給子女積福,留上一手,在武媚娘這裡卻絕沒有這樣的顧忌。

 既要權力,便沒必要在意於所謂的名聲。

 何況,在更多不明內情的人眼中,皇后的名聲又怎會被此事拖累。

 陛下已親口將上官儀打成了叛逆,有麻煩的就不可能是皇后。

 武媚娘輕嘆了口氣:“或許唯獨有些可惜的,便是如城陽公主這般被矇在鼓裡的妻子,忽然要承擔喪夫喪子之痛。上官儀的長子上官庭芝的妻子還如我一般身懷有孕,也難以逃脫被充入內廷的命運。”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無辜

 之人,然而被捲入了政治鬥爭中,也只能承擔這等命不由己的結果。

 李清月寬慰道:“可我看今日前來迎接大軍凱旋的隊伍中,城陽公主也沒因此事而憔悴,至於充入掖庭的罪臣家眷,既在六宮一十四局的規則之內生存,總不會因身份不妥就隨意遭到苛待,說不定還能因為飽讀詩書的出身,在阿孃這裡得到一份委任呢。”

 說到上官庭芝的夫人,李清月還真不免走神了一瞬。

 若是上官庭芝的孩子沒因為她這蝴蝶扇動翅膀而發生改變的話,這個即將誕生在明年的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有“稱量天下士”之名的上官婉兒。

 那她還真得讓人對其單獨關照兩分,若真能早早將她的才幹挖掘出來,也能早日讓她成為阿孃的得力下屬……

 “你這小腦袋瓜裡又在想什麼東西?”武媚娘一直端詳著女兒的表現,自然沒錯過她在這須臾間的走神。

 李清月總不能說,她在想著如何讓阿孃肚子裡的這個,還有同樣沒出生的上官婉兒來打工幹活,努力做到思想教育從娃娃抓起,連忙收起了自己這些喪心病狂的想法,答道:“我在想,這些罪臣家眷可以姑且先不管,阿孃如今既已臨朝稱制,乃是真正參政的皇后,總得取個跟之前有別的名號以示區分吧。”

 武媚娘奇道:“怎麼區分?”

 李清月眼珠一轉:“皇帝陛下乃是天子,那算起來,皇后陛下就得算天女了唄。但這個名字實在不夠氣勢,我看天后就不錯。”

 “行了吧,你少把聰明勁用在這上面。”武媚娘眉頭一挑,打斷了她的話茬。

 李清月一邊做出了個閉嘴的手勢,一邊嘟囔:“阿孃一點都不老實,我剛才說到天后的時候,您明明也有點意動的,這名字總比阿耶取的那些個記不住的官名好聽得多。”

 武媚娘笑著搖了搖頭:“可就算真覺得此等名號好聽,也不是現在就該改的東西,我還覺得我已算是手腳利落、雷厲風行之人,跟你一比居然還保守了些。”

 飯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把陛下逼得太急了,她跟那些圖謀宮變的臣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比起天后這等更符合實權皇后的名號,她顯然要更在意於在朝堂之上再穩固一步自己的地位。

 此前,她更多還是以協助陛下打理政務為名,做出奏章的批覆,但真要施加自己的影響力,更應該做的不是同意或者否定他人的諫言,而是自己提出可行的倡議,然後將那些早已看好的官員安排到這個位置上去。

 “看看這個。”她將手邊一份並未徹底完成的文稿放到了女兒的手中。

 李清月接過來就看見,在這卷首寫著五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名為《建言十一事》。

 “我猜你在回返長安的路上已經聽說了,因皇后臨朝的緣故,我與陛下都有意改元為賀,只是比起大赦天下或者是賜大酺,恐怕還是更為實在一些的獎勵有用得多。”

 李清月順勢翻開了這份文書,就見其上寫道——

 勸農桑,薄

 賦徭。

 南北中尚作為官方的工坊,嚴禁虛浮奇巧技藝。

 廣言路,杜讒口。

 為母服喪從原本的一年改變為三年。

 為八品以上的京官增加薪酬,以防貪墨之事。

 百官考校之事光靠朝集使評定,難免會出現有才之人位居於下,需有另外的進階之法。

 ……

 這其中還有空餘之地,並未將十一條全數填滿,但已足夠讓李清月看出,在武媚娘極其強大的心境控制之下,此前被誅殺的亂黨根本不曾擾亂她的計劃,也早已成為了被她翻篇的書頁。

 比起繼續追究到底還有多少人想要將她從皇后的位置上掀下去,她更想做的,還是在拿到了這個臨朝稱制地位後,在這富國強民、善用人才的道路上,留下自己堅實的腳印!

 “你覺得如何?”武媚娘見她已翻到了

最後,出聲問道。

 李清月沉吟片刻後答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阿孃更在意水,而不是那些已經被打沉的木板,又怎麼會在意別人的評價呢。”

 武媚娘輕笑了一聲,就見女兒又已掛到了她的胳膊上,將方才嚴肅的語氣一改:“當然了,別人是別人,我是我。趁著我剛征戰回來能在長安久留,阿孃幹這些事情要是不帶上我,那我就得說您辦事不周到了。”

 一聽這話,武媚娘當即佯裝嗔怒,伸手點了點女兒的眉心:“有你這麼跟阿孃耍無賴的嗎!”

 李清月才不管這個呢。她不僅要耍賴等著阿孃的大展拳腳將她帶上,還要今晚蹭著含涼殿的大床入睡。

 天知道行軍打仗期間的那個摺疊床睡起來有多難受,行軍途中為了防止出現有人襲營的情況,她還從來不敢睡死過去,饒是班師路上已不必有此擔憂,她睡得依然不算很踏實。

 直到回到家中,才終於有種安心到可以睡死過去的踏實。

 ……

 這一覺直睡得昏天黑地,甚至沒被宮中難免的動靜給吵醒。

 還是阿孃搖了搖她,才將她從有些恍惚的美夢中拽了回來。

 李清月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幾時了?”

 她還想再賴床一陣呢。

 唉,不能怪她偷懶,實在是冬日的被窩讓人太有冬眠的衝動了。

 “卯時初刻了。”武媚娘指了指外間,李清月凝神聽去,這才發覺,在這寂靜的早晨,已響起了一些熟悉的聲音,正是順天門那頭的晨鼓遙遙傳到了這一頭。

 但因蓬萊宮距離那晨鼓發出之地有些遠,讓聲音聽起來不太真切。

 她又被子矇頭倒了回去,“那還早嘛。”

 才早上五點,還能再多睡一會兒嘛……

 然而她旋即就聽武媚娘提醒道:“昨日只是天子出外迎接,今日朝會之上才是敲定你的封賞,你真的不起來嗎?”

 “……!”李清月的睡意頓時因為這句話消失無蹤。

 下一刻,武媚娘就看到這個身手矯健的小將軍直接跳了起來,一邊披衣起身,一邊朝著外間喊道:“來人!去取我的朝服來!”

 什麼征戰回來之後的賴床?還是封賞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