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187

 卓雲更沒有任何一點給他整頓心情的機會。

 在這位將領的帶領下,愈戰愈勇的便是唐軍,而非是這些求生的回紇騎兵。

 也讓這場正當正午的對壘,最終被她以揮刀將這位回紇首領砍落馬下,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

 倒黴的帶路人崔元綜終於等到了軍醫的救治。

 那是卓雲領兵與蘇定方會合之後,軍醫先將險些被砍斷一條臂膀的熾俟葉護吊住了性命,轉而來給崔元綜治腿。

 在聽到最多隻會有些後遺症,但還不至於到瘸腿的地步,崔元綜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也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件事。

 朱邪葉護與熾俟葉護這兩位叛軍首領均被生擒,估計是要被送往長安獻俘的。這兩人對下屬部落的指揮被切斷之後,其餘隨同他們反抗的人應當也無法掀起風浪了。

 那麼,庭州金滿城的殉國之人,是不是終於可以入土為安了?

 相比之下,在這場波及二三州,橫跨天山南北的動亂裡

 ,他能僥倖保住性命,還能得到一個“為阿史那將軍開路、擒獲叛賊熾俟葉護”的功勞,竟已能算是……幸運的了。()

 這份感慨,或許並不只他在發出。

 7千里江風提醒您《[大唐]穿成安定公主怎麼辦》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當阿史那彌射站在金滿城下的時候,哪怕他並非中原人士,見多了玉門關外西域之地的野蠻殺戮,也覺有幾分心頭沉沉。

 那兩尊被懸系在城門之上的首級,經由這西域風沙的侵襲與六七月間烈日的暴曬,早已完全變成了風乾之後不辨面貌的樣子。

 按照被擒獲的城中守軍所說,這正是大唐戍守於庭州的官員。

 他們兩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那些城裡城外被棄屍的無名之人。

 阿史那彌射指揮道:“去來個人將他們的首級取下來裝盒盛放吧,再將城中枯骨葬了。”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份秩序崩亂造成的影響,勢必會被唐軍以平亂後的雷霆手段予以消弭,也勢必會讓大沙磧以北的突厥、回紇各部遭到打擊。

 好在他和他的族人並未如阿史那步真和這熾俟葉護、朱邪葉護一般滋生出這樣多的野心,如今還站在制定秩序規則的一方。

 但真要說阿史那步真完全是誣告的話或許也未必。

 只是……在這份平亂的進度面前,他親眼看到了大唐的將領還未到青黃不接之時,對於西域的重視也一如既往,那他就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讓自己的族人遭到滅頂之災。

 不過說起來,阿史那卓雲能有今日地位,拿到這樣的軍功,似乎和她父親的關係不大。

 那麼,為了確保西突厥居於昆陵都護府的族人能在他過世後繼續得到庇護,他是不是也得考慮從族中選出幾個善戰的女郎,送到那安定公主身邊做個護衛?

 畢竟,雖然同姓阿史那,卓

雲將軍跟他可真沒多少親近關係……

 當然眼下說這些還有些遙遠,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親隨走到近前來,“再帶幾個人快馬加鞭趕去西州,將此地已經平定的消息傳過去。回紇各部還有些漏網之魚正在外逃,就說我已在讓人追捕了,但葛邏祿三姓以及朱邪部在北方的駐地,還需等幾位將軍來做決斷。”

 下屬當即領命而去。

 在這一列騎兵自金滿城行出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戰事停歇的緣故,在阿史那彌射的視線之中,還有一隊商人已踏上了經由這河西走廊繼續前行的旅程。

 漸漸發冷的日光中,那商隊的駝鈴輕輕作響,就這麼取代了半日前此地還大作的兵器交鋒之聲,彷彿此地並不曾有這樣的一出來回易主的變化。

 但在黃沙之下,又分明還有並未乾透的血色。

 ……

 文成公主朝著馬車的車窗外看去,也正聽到了這樣的一聲聲鈴鐺作響,從拉著她所帶行李的犛牛脖頸上發出。

 走馬燈一般閃過的記憶,終於在這一聲聲的輕響與車輪滾動聲裡被定格在了眼前。

 這幾日間忽然發生的事情,對她而言簡直像是隻有夢中才能發生的。

 () 祿東讚的長子贊悉若與次子欽陵贊卓忽然聯手韋氏向芒松芒贊施壓,在宣告了與吐谷渾的交戰落敗、祿東贊臨陣身亡的事實後,依然不減對贊普與尚族的威逼,“請求”遵照大唐提出的條件,將文成公主禮送出境。

 欽陵贊卓自前線帶回的兩千騎兵,就成了他此刻朝著贊普發難的助力之一。

 但或許更讓芒松芒贊感到棘手的,還是論族的聯手。

 於是那吐蕃邏些城的風波,最終還是結束在沒廬氏王妃怒罵此等悍匪一般的權臣必不得善終的聲音裡,結束在芒松芒贊有些恐懼又留戀地鬆開她衣袖的動作,也結束在了她登上車架回望吐蕃王城的那一眼中。

 藏原雪域之上的布達拉宮逐漸隱沒在了十月的飛雪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這車架之外逐漸開闊的草場景象。

 文成此前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重歸故土的一天。

 對於吐蕃來說,她是松贊干布的未亡人,也是鼎盛之時的榮耀證明,而對於大唐來說,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宗室之女,是已經嫁給了吐蕃贊普的外人。

 或許對於那高坐明堂的天子來說,要將她自吐蕃帶回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但他並沒有必要去做這樣的無謂之事,也就理所當然地讓返回故國變成了文成從不奢求的事情。

 但好像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

 大唐一改此前無視吐蕃進取野心、進攻吐谷渾的表現,甚至一舉將吐蕃重臣祿東贊擊殺在戰場上。也一改對和親公主不聞不問的表現,在聲援了弘化公主的抗敵之舉後,又提出了將她送回的條件。

 這份轉變,將她早已認命的人生又拋進了另外一道江流之中。

 車輪軋過高山草場,朝著曾經作為松贊干布迎接公主之地的柏海而去,將她那顆心臟也隨著車隊的起伏拋起又落下。

 她心中惴惴,竟不知這其中到底是近鄉情怯,還是兩種人生重新交匯的迷茫。

 忽然之間,她身邊的侍女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太……公主!你快看那兒。”

 文成公主循聲望去,就見被侍女指向的方向,在這片草原的盡頭,已能看到一片列陣的甲士與騎兵,從漆黑的一線,逐漸變成了嚴陣以待的戍防邊界。

 隨著車隊的靠近,那其中的旌旗招展,兵戈林立便愈發清晰地呈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她這才恍惚發覺,原來她已到了邊界之地。

 那是大唐的兵馬已到近前!

 這些前來迎接的隊伍,或許只是為了防止吐蕃在此時做出不合時宜的反撲,才有著這樣龐大的規模。可在看到那隊列旗幟之中“李”“唐”二字的時候,一種難以言說的戰慄感幾乎在一瞬間佔據了她的全身,讓她明明想要去伸手回握住侍女的手,卻發覺自己還僵硬在原地,並未伸出手去。

 在這一刻,原本策馬在車架不遠處的欽陵贊卓慢慢冷下了臉色,朝著那其中一隊朝著此地行來的騎兵投去了壓抑著仇恨的目光。

 隨著雙方的漸進,潛藏在草場之中的飛鳥也被大地的震顫驚起,朝著自己的巢穴疾飛而去。

 而後,就是那越來越近的隊伍。

 遮擋在文成公主面前的車門與車簾早已隨著這方車乘的止步而打開,讓她能清楚地看到來人的模樣。

 為首的那員將領,年輕到用“當打之年”來形容可能都為時過早,但在身後將領與其餘騎兵隨從的跟隨之下,無人會覺得這是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孩子,而只覺得對方真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慷慨。

 那雙本就明亮璀璨的眼睛,在這一個照面之間被高原天光反照,更是顯得尤為奪目,讓文成公主恍惚覺得,當對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她又忽然恢復了行動的能力,只恨不得自己能徑直撲入那隊伍當中,宣告著自己的迴歸。

 好在,她還是努力剋制住

了這種衝動,依然坐在車中,看著那列接迎的隊伍一步步朝前。

 直到李清月勒住了韁繩,停在了她的面前,說出了一句她好像在夢裡聽到過很多次的話。

 “我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