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178

 “別那麼緊張,”眼見她此等表現,武媚娘搖了搖頭笑了出來,“你將這句話告知你阿孃就行,她應當知道我的態度。至於薛夫人那邊——”

 “我會盡快解決的。”

 在被桑寧送出含涼殿的時候,李素筠其實還有小一會兒並未從皇后的表現中回過神來。

 那最後所說的“儘快解決”四個字裡,分明有一番不容錯認的殺氣。就連她這個與此事關係不大的人,都因這一句判決還覺脊背發寒。

 皇后殿

下明明並未親自上過戰場,卻已有了此等驚人的氣場,也難怪阿姊會說——

 官場如戰場啊。

 就是不知道,皇后殿下打算如何化解此次的危機。

 起碼對於李素筠來說,她和阿姊阿孃如今的生活,已是公主宮妃之中少有的太平,若能少有變動自然是最好。

 但要武媚娘說的話,這份變動,或許不會發生在她們身上,卻勢必不會以平靜商談的方式化解。

 在李素筠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後,武媚孃的面色就已徹底沉了下來,甚至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河東郡夫人薛氏,薛元超……

 這兩個人居然會在此時忽然聯絡在一起,意圖有此圖謀,真是滑稽可笑,又可恨得很。

 但比之這試圖從中謀求好處的河東薛氏二人,更可恨的,顯然是在病中情緒搖擺的陛下!

 武媚娘原本以為,她與女兒的前後配合能讓李治意識到,他在朝廷要務的有些判斷上確有不妥,該當更有向皇后、公主以及朝臣徵詢的想法,做到廣開言路,以防邊境動盪。

 安定的親自請戰,也能讓李治有所愧疚,將此前的種種限制都給放開,不必再顧忌所謂的有無前例。

 想不到這權力之爭,果然還是不進則退。

 而對於一位帝王來說,他的首選便是讓自己穩坐高閣,大權盡攬,而不是將權力交到更合適於執掌的人手中。

 數日前陛下的頭風病發,更是讓他心中的危機感在一瞬間攀升到了頂峰。

 誰讓這一次急病,確實如同孫思邈所說,已不是例行的疾病發作,而是更為加重了病勢。

 他甚至在她前去探病的時候,旁敲側擊地提起了一件事,正是與周國夫人有關的。

 說起她早年間曾經帶著太宗妃嬪一起前往前線遠覲天子,也曾經協助彼時為太子的李治監國,在處事上自有自己的一番手腕。

 那麼他想做點什麼來改變自己的弱勢,好像已經很明顯了。

 縱然明知道這應當不會是廢后,武媚娘還是不由在唇邊掛起了一抹冷笑。

 “眼下的情形……皇后殿下打算怎麼做?”

 桑寧朝著武媚娘發問,將她的思緒拉拽了回來。

 許是因為這數年間皇后殿下經手的各項事務便沒有辦不成的,從宣城公主的口中聽到這樣的一件大事,桑寧的語氣固然沉重,卻還不到緊張失措的地步。

 武媚娘顯然也聽出了這一點,轉頭笑道:“彆著急,這種事情若是忽然被他們給折騰到最激烈的時候,說不定我還要頭疼一下,但他們才開始密謀,就已被人告到了我的面前,可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麻煩。()”

 她一把握住了桑寧的手,讓人更朝著她靠近了幾l分,叮囑道:讓人看著陛下那邊的動靜,再讓人去盯著薛元超的行動。?()_[(()”

 她不打算立刻就行動。與其現在就將薛夫人和薛元超的行動披露出來,將他們給拿下,不僅做不到捉賊拿贓,還只能將少數的幾l個麻煩人物給清理出來。

 那還不如看看,他們的這出“廢后大計”到底能夠牽扯出多少人來,讓她憑藉著沙門拜君集議做過一次篩選的朝堂,再來一次敵我之辨!

 也讓陛下看看,他覺得已經因長孫無忌伏誅而安分起來的臣子們,又可以給他帶來多少驚喜!

 他只是想讓皇后後退兩步,給彼此留個體面,他的臣子們,卻儼然是想要更多的東西了。

 那麼這所謂的促成廢后,或許會是她的危機,又何嘗不是她進一步攬權的機遇。

 蕭昭容的報信,更是讓她確定,哪怕她最為可靠的盟友此時不在長安,也不影響她才是那“得道者多助”的一方。

 或許,這蘭陵蕭氏還有這位宣城公主,也都能在未來成為她的可用之人。

 而既然,連曾經的敵人都覺得她更合適於這個位置,那些服膺於她統轄的六宮二十四局宮人,在已於近日獲知了遣放出宮安排的計劃後,恐怕更會因為一些對皇后不利的消息而向她奔走以告。

 這樣的局勢對比下……

 阿菟有心要給吐蕃一個驚喜,打贏這場營救吐谷渾之戰,她在長安又怎能輸掉這場後位,乃至於君權之爭!

 不過說起來,明日右相彙總朝政要務到她這裡的時候,還得讓他也留心一下上官儀那邊的舉動才好。

 薛元超能拉攏到的分量最重的朝臣,恐怕就是賊心不死的此人了。

 她拍了拍桑寧的手:“去吧,將人手安排下去。”

 窺探天子動向聽來又有僭越之嫌。

 可陛下正值病中,皇后讓宮人小心伺候,將可能會影響到天子康健的事情都給盡數奏報上來,也是很尋常的事情。

 所以,一點也不奇怪,河東郡夫人前腳入宮探視,人都還沒走到天子的居所,後腳這消息就已傳遞到了皇后的面前。

 ……

 李治卻還對此一無所知。

 上一次周國夫人、河東郡夫人還有燕國夫人入宮之

時,李治就已特許了她們再度前來探視不必提前遞交拜貼文書,在聽聞河東郡夫人再度到訪之時,李治非但沒覺得這其中有何異常,反而覺得她來得當真恰是時候。

 () 周國夫人姬揔持禮佛多年,謙讓太過,讓李治總有種過於公事公辦的隔閡。

 燕國夫人盧從璧因試圖為捲入李孝常謀反案的丈夫杜才幹平反,遭到了李治的反對,在態度上稍顯冷淡。

 反倒是河東郡夫人本就與他是亦母亦師的關係,讓身在病中的天子難得感到了溫情與支持。

 “陛下還是難以視物嗎?”

 對方關切的聲音在近前響起,讓李治原本還覺有些頭疼欲裂的煎熬都舒緩了幾l分。

 可此次頭風之症,饒是因身居蓬萊宮少有溼熱之氣作祟,也還是來得太急了。

 比起顯慶五年驟然發作的那一次還要來勢洶洶得多。

 距離他發病到如今已有數日,就連孫思邈都被緊急從洛陽調來了長安為他診治,連帶著玄奘法師也被一併帶了過來,以求助於玄學手段的方式為他緩解病症,可這一次頭腦脹痛中的壓迫感更甚,讓他更加難以看清面前的東西。

 有很短的一陣,他覺得自己可能連黑夜白天都無法區分了,只能仰仗於能造成麻醉眩暈的藥物讓自己先昏睡過去,才能讓自己從中熬過去,偏偏他又深知自己不能依賴於這樣的手段,太醫也堅決反對用這等方式讓他暫得安眠。

 以至於此時,他只能聽到薛夫人走近的腳步聲和那句關切的問話,卻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衣著與神情。

 而在這少許的緩和過後,那等鈍鈍的割肉之痛又已重新浮現了上來。

 “或許再過些時日就會好吧。”李治只能以這等方式安慰自己。

 因為頭風大作的緣故,他不得不將原本已重歸於他自己處理的政務又重新挪交到了皇后的手中。

 病情最重的這幾l日,他的精力尚且無法集中,就連皇后將隨後整理妥當的結果送到他的面前逐一念出,都有些沒法讓他聽全,只能姑且暫停了這樣的奏報。

 在這樣的處境下,目不視物,事託他人,李治便很難不在病體煎熬中去回憶此前。

 想到,皇后雖已和他和解,卻也確實曾經指著他痛罵他的私心,想到皇后已在他毫無所覺中,成長到了讓他不由驚歎的地步。

 想到,他在那出一唱一和間將長孫無忌定罪拿下的意氣風發,而這本應該是他繼續上升的開端,卻不料只是他的巔峰。

 還想到……

 薛夫人上前為李治按了按太陽穴,“傷筋動骨尚且需要百日,陛下的疾病也不必急於在三五天內。眼下四方雖有小亂卻不殃及中央,才有許自然一案的秉公處理,群臣也不敢再效仿許圉師,對陛下有所隱瞞,您何必那麼著急呢?”

 這話聽來沒錯,但李治還是不免回道:“做天子的,哪能隨意落到這步田地,甚至已因病症的緣故罷朝數日了。”

 “不過你這番話……”李治說到這裡,幽幽嘆了口氣,“真是讓我想起早年間教導於我的舊事了。”

 薛夫人乃是隋朝著名詩人薛道衡之女,自幼便飽讀詩書,更因父親曾任司隸大夫的緣故在政事上也很有見地。

 李治的啟蒙之中,從她這裡學到了不少的東西,現在聽她提起朝堂以示寬慰,確實有種回到幼年的安全感。()

 便不由感慨道:我真有些後悔當年聽從皇后的話將你遣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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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這話還未說完,就被薛夫人給出聲打斷在了當場:“陛下這話還是儘量別說了。”

 “怎麼?”

 薛夫人回道:“木已成舟便不必回返,否則只會對時局不利。這個道理,陛下自己應該是明白的。”

 但他眼睛瞧不見,便無法看到,在說出這句阻攔的時候,薛夫人臉上閃過的,分明是幾l分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