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170

 但就算他勉力站穩了身形,在這可怕的反震力道面前,他還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要不是周遭還有人在看他的表現,李敬業恐怕還能有更為失態的表現。

 可饒是如此,他也沒法掩飾自己這一斧頭下去的生疏了。

 “原來你沒砍過樹啊……”

 黑齒常之走上前來看了看那樹上的豁口,又看了看李敬業還在不自覺顫抖的手,目光中閃過了一縷瞭然。

 “不過別灰心,”他瞧見李敬業的臉上閃過了一縷尷尬,還是出聲安慰道:“我現在相信你說的自己力氣不差了。只是砍樹這種差事嘛,不能全靠著蠻力的,你得把自己的下盤再放低一點,用一點卸力的巧勁,把反震給化解到地下去。”

 李敬業乾笑了兩聲:“……原來是這樣啊。”

 “當然是這樣!你想啊(),砍樹和作戰的發力是很像的⒆()⒆[(),步兵交戰的時候其實也是這樣。你不能想著時時刻刻都用自己的全力去跟敵人拼殺,尤其是當步兵隊伍需要攔截騎兵的時候。”

 黑齒常之面色認真地解釋:“連卸掉反震力的技巧都不會,你能殺得了一個人,卻殺不了二十人。若是騎兵的馬蹄朝著你踏過來,你也沒有硬抗的本事。”

 李敬業沉思間,就聽黑齒常之接道:“你先別砍這裡了,跟我過來。”

 大概是被黑齒常之一連串類比作戰給說暈了,李敬業下意識地便跟上了對方的腳步。

 在穿過了這片已經被其餘士卒開始砍伐的柞木林後,他們抵達了另外的一片樹林。

 這邊的樹林中,樹木要明顯細上一些,和之前的柞木不是同一品種。

 此地也已有伐木之人抵達了。

 但李敬業敏銳地察覺,此地的士卒看起來明顯要比前頭的那些瘦弱不少。

 黑齒常之伸手一指:“這種木頭叫色木槭,是槭樹的一種。這樹幹也結實,用來做細木料正好。一會兒我給你找個老師帶著,你先從學習砍伐這種樹開始吧。沒問題吧?”

 李敬業垂著腦袋,有些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好”。

 槭樹他怎麼會不認識呢?五角楓嘛。

 長安入了秋日後,附近山林中便有不少變紅的槭樹,得算是個觀賞用的植物。他與友人遊獵回返途中,倘若有人詩興大發,還能指著這紅楓吟誦兩句。

 眼下紅楓落盡,新葉未生,看起來一片光禿的模樣,多少有些陌生。

 黑齒常之板著臉叮囑:“你這話答應得一點也不像是沒問題。別怪我將話說得難聽,你不先用槭樹練手,而是繼續砍柞木,總要惹出麻煩的。”

 這話說得有理,可李敬業還是免不了低聲嘟囔了一句:“若是讓我那些京城裡的朋友知道,我居然來遼東砍紅楓了,非得笑我一陣。”

 但轉念一想,他要是繼續堅持砍伐柞木,說不定等到晚上的時候他就得把手給震壞了。到時候這泊汋的醫館沒法將他治好,讓他不得不被遣返回去,在名頭上更加不好聽。

 那還是按照現在這樣算了。

 可他剛剛做完了心理建設重新抄起斧頭,就看到在這片槭樹林前方的林中小徑上走過了一隊人,又重新放下了斧子。

 這一隊中的領頭女子認出了黑齒常之,停下腳步朝著這頭打了個招呼。

 黑齒常之應下了這句問候,轉而問道:“今日也是以登山和狩獵作為城防隊伍的訓練?”

 龐飛鳶指了指背後的弓箭,“冬季野獸大多不出門,溜出來的那些精明得很,權當考驗眼力的同時鍛鍊體力。放心,城中我留了人了。”

 “你這何止是鍛鍊眼力、體力,我看還能鍛鍊鍛鍊耐心。”

 “那是當然!還有——相互配合的本事。”龐飛鳶順口接道,“你知道的,公主對我們還有些其他的安排。你那邊怎麼樣了?”

 黑齒常

 () 之答道:“不就砍樹的事嘛,能有多少難的。早日將此地的農耕器械準備妥當,讓新加入公主封地的百姓能吃上飯,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

 李敬業聽著這段對話,本沒覺得有什麼,卻在聽到“狩獵”二字的時候,當即選擇性地忽視了前面的“登山”兩字,望著這支隊伍露出了幾分嚮往之色,更是被後面的“其他安排”給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也隨即在心中想到,他好像並不一定非要拘泥於聽從安定公主的安排!

 比起砍柴的士卒,自然是城防隊伍距離他想要加入到的邊地作戰更近。

 他也清楚地看到,統領這支隊伍的龐飛鳶竟沒超過二十歲。

 更特別的是,在她身後帶著的人中,竟然還有幾個看起來稍顯乾瘦的高麗婦人,足可見這支隊伍眼下是多麼缺人。

 不錯,他李敬業確實不會伐木,尤其砍不來柞木,但他的騎射本事卻是在祖父的監督之下練出來的,絕不是許自然這種田獵都能搞出人命的廢物。那麼與其浪費時間在砍樹上,會不會直接加入到城防隊伍中,更有出頭的機會?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下一刻,眼見龐飛鳶即將帶隊離開,李敬業連忙揚聲高呼:“且慢!”

 龐飛鳶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來:“你有什麼事?”

 “我……我想加入你們這邊的隊伍,不知可否?”

 他說話間,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同行的“上司”,又將這個問題換了種表述,問出在了黑齒常之的面前。

 或許是因為英國公府給他帶來的底氣,讓他哪怕身處於旁人的地盤上,也自有一番說不出的傲氣。又或許,那是因為他自覺自己騎射狩獵技術不錯才生出的底氣。

 “你確定?”黑齒常之說話間和龐飛鳶交換了個眼神,確認公主對李敬業的猜測和對他們的安排果然沒錯。

 偏偏李敬業已經被自己想象出來的前景給打動了,根本沒有發現這個特殊的交流。“這是當然!”

 “可我們的打獵訓練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龐飛鳶抱臂而立,面色冷淡地朝著李敬業看來。

 李敬業傲然反問:“你都不曾見過我的表現,如何能篤定我不能適應這份職務?遼東人口不多,本就該當將所有人都放在合適的位置上,我若是更適應城防的事務,本就該換一換的。”

 龐飛鳶心中冷笑了一聲,很難不覺得,李敬業此刻只怕是真將她這一路隊伍當成老弱婦孺了。

 但他又怎麼會知道,龐飛鳶既然想在安定公主的麾下混出個名頭,奔著明年能與白山部靺鞨一戰的目標去努力,在篩選手下兵卒的時候自然多花了一些心力。

 她手下的這些人,可沒那麼簡單。還有不少是她一個個請過來的。

 這樣的一群人……也就只有李敬業這種愣頭青,才會小覷於她們。

 不過沒關係,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她也沒必要攔著這個想要逞英雄的傢伙。

 反正按照公主的說法,讓

 他多見識見識社會的險惡,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與其告訴他“他做不到”,還不如用事實說話。

 龐飛鳶朝著隊伍之中一人授意:“你將自己的刀與弓都借給他,讓他跟我們走。”

 她轉回頭來:“既然你有這個信心,那就試試看吧!看看你今日能否跟上我們的訓練。”

 這人好好的砍樹不砍,順便打熬力氣、磨鍊下盤,非要直接進入困難模式。

 所以——

 ……

 現實是會教做人的。

 當到了日暮時分,砍柴和狩獵的隊伍相繼歸來,城中的百姓就看到了這其中最為醒目的一個身影。

 他不是走回來的,而是被用木頭支起的架子扛回來的。

 “你們遇到野獸殺人了?”

 目送著架子被送入了醫館之中,圍觀的高麗人忍不住拽過了個參與城防的熟人問道,稍有幾分緊張地發問。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那躺在架子上的人一動也不動,甚至還用布把臉給蓋了起來。

 天吶,那不就是個死人表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