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10 章 110(二更)

 大唐對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固然是他們自己在牽線搭橋後求來的,卻也依然令他感到心悶。

 他的思緒不由回到了他遠赴大唐接受官職委任的時候,那正是……永徽元年。

 彼時那位大唐天子甚至還是個剛剛上位的毛頭小子,朝中威望最盛的乃是太尉長孫無忌。

 或許正是因為眼見了這樣一幕,再加上金法敏本就有些恃才傲物,才讓他越發堅定於要統一半島,將百濟的領土掠奪到自己的掌控之下。

 新羅的退兵,或許未必能讓百濟反叛軍找到反擊的機會,但一定會削弱唐軍的力量,讓他們在緊要關頭不得不對新羅付諸更多的信任。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能大展宏圖了!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激動之處,金法敏落筆於紙上的文字也飄了起來。

 那本是給他父親所立碑銘的草稿,由國中的文官編寫後送到他的面前做最後的校對,他卻對這其中的武烈王諡號還有不滿。

 中原聖明天子過世,不僅有諡號,還有廟號。

 金法敏覺得,他的父親能為他積攢下這份家底,也讓他無有質疑地登上王位,當然堪配這個聖明二字。

 他既將自己對標的是李治,也就理所當然地將他父親對標了那位先帝。

 以至於在這一刻,他奮筆寫下了“當定廟號為太宗”這幾個字。

 然而還沒等那個“太宗?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的“宗”字寫完,他就忽然聽到外人傳來了一陣疾步奔來的聲音,分明透著幾分慌亂,更是忽然撞上了他的大門,喊出了一句“大王”。

 這突如其來的一驚,讓金法敏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筆給畫了出去,讓那個宗字寫毀在了當場。

 但顧不

 上思索這一筆寫壞,到底是不是個不妙的徵兆,他已匆匆收起了臉上陡然浮現的慍怒,開門問道:“發生了何事?”

 如此驚慌失措的表現,到底在搞什麼?總不能是他的父親從墳墓裡跳了出來。

 而他左思右想之間,也沒覺得眼下會遭到誰的進攻。

 卻聽那內侍回稟:“大唐派遣使者前來了,說是……”

 “說是什麼?”

 “說是要向您討要一筆軍糧!”

 金法敏眉頭一挑,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話。

 但想想若是唐軍投身高麗之戰,估計確實會讓他這邊出人出力,又覺得這其中說得通。

 只是,就算當真有使者到來,總也得先見到他,兩方敘舊之後,再來談談出多少糧,又出多少人的事情。他還能再哭訴一番己方不易,趁機再謀求到一點好處。

 哪能這樣連人都沒見到,便已先將索要軍糧說出來的?

 由此看來,只怕來人是個不通境外征戰事務的愣頭青!

 可金法敏沒想到的是,出現在他面前的,居然會是個看起來已過六旬的老者,而不是他想象之中的年輕人。

 對方一身深緋色官衣,挺立在殿中,若換個情形之下相見,金法敏恐怕還要贊他一句風骨傲然,可在先聽聞了他那上來便要糧食的說辭後,他就只覺得對方眉色太濃,好生桀驁,不是個正經文官。

 但心中雖這樣想,金法敏還是以儘量平和的語氣問道:“不知大唐使者前來求索軍糧,具體是何情況?”

 劉仁軌朝他拱了拱手:“兩月之前,陛下委派安定公主出征掃平百濟境內叛軍,隨後鬼室福信伏誅,黑齒常之攜其手下投降,陛下聞訊大喜之下,冊封安定公主為熊津大都督,統轄百濟境內所分五都督府。在下不才,為公主授業師長,故而擔任大都督府長史一職。”

 這句介紹身份的說辭結束,他並未停下話來,而是繼續說道:“高麗戰事在即,公主已於月內湊齊北上精兵與軍糧,然而陛下對其多有擔憂,又增發水師兩萬前來援助。可惜熊津大都督府內能夠調動的存糧不足,故而來向新羅友邦徵發糧草。”

 “公主體恤新羅遭逢疫症死難,不欲你等出兵,但水師所用十萬石精糧以及兩千石食鹽,對大王而言,應該不難吧?”

 金法敏:“……”

 難不難的姑且不論吧!

 劉仁軌丟出來的這一連串話,就沒一句在他的預料之中。

 金法敏險些懷疑自己是直接昨日一覺睡到了一年之後,而不是隻有一個多月沒與百濟往來。

 可想想那高麗之戰確實是唐軍這頭迫在眉睫之事,他又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出現這樣的幻覺。

 所以——莫非這位大唐使者所說都是真的?

 可他雖從撤回國中的士卒那裡聽聞,大唐此番增兵百濟的隨軍之人裡確實有一位公主,也萬沒料到,她居然會是這支隊伍的統帥,還以雷霆之勢擊敗了那百濟叛軍,更得到了李唐陛下給出的熊津大都督敕封

 。

 還有那水師增兵,徵調十萬石軍糧之事,更是聽來匪夷所思。

 偏偏他對於百濟那頭所發生的變故一無所知,竟直接讓他處在了有些被動的狀態。

 但大約是因為那“十萬石精糧”,或者說是二十萬石未脫殼麥子如同上來一刀割肉,別管那一條條消息給他帶來了多少震撼,金法敏也連忙收攏了神思,決定試圖將這個勞什子的徵用糧草給糊弄過去。

 他坐在王座之上,居高臨下地朝著劉仁軌看去,沉聲開口:“長史方才說,百濟叛軍鬼室福信已然授首?”

 高麗之戰先往後放放,他得先從百濟內部的事情聊起,看看唐軍到底在討伐叛軍之時蒙受了多少損失,現在還有多少兵力。

 可他又哪裡知道,劉仁軌此人的脾氣是出名的硬。

 幾乎就在他發問結束的瞬間,劉仁軌便朝著身後的扈從伸出了手。

 金法敏這才留意到,那跟隨在他後頭的居然是一員女將。

 因她眉眼間的悍將氣質,絕不會有人覺得她在此地是個擺設,也讓他一時之間沒留意到她的性別有異。

 也不必劉仁軌開口,她就已將自己腰間長刀遞到了劉仁軌的手中。

 大唐使者拜見屬國國主,是不必卸掉武器的,這才給了阿史那卓雲以佩刀上殿的機會。

 可當劉仁軌拔刀出鞘的那一刻,金法敏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喊出一句“護駕”來。

 但還不等他將這兩個字喊出口,劉仁軌的聲音已先一步響起。

 他將手中的長刀高舉過了頭頂,清癯冷峻的面容上不帶半步退縮。

 “不錯!就是此刀,斬了百濟叛軍首領鬼室福信的頭顱,新羅王若是不信,但可下來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