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10 章 110(二更)

 “我請老師為使者先行求索軍糧,同時令水師策應,此為——先禮後兵之道。”

 李清月說到這裡的時候,目光忽然冷冽,“孫將軍,你隸屬我大唐北衙十二衛之一,代表的是大唐的臉面。那你應該知道,如何在拿到我要的軍糧之餘,把你們這次前往新羅的行軍消耗,也給一併拿到手?”

 這話說得無比擲地有聲。

 若非安定公主的身量,算上那明顯加高了一截的鞋子,也才不過剛滿五尺,孫仁師險些要以為,站在他面前的,已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將領、謀劃縱橫的政客。

 但對於他們這些將領而言,有一位戰略眼光獨到的上級,實在是一件無比幸運之事。

 他這會兒L哪裡還能記得,在他剛剛泊船靠岸的時候,還對安定公主多有嫌棄,而是毫不猶豫地應道:“謹遵大都督之令。”

 他去幹活!

 所以在目送劉仁軌領著卓雲等人的出使隊伍離開後,李清月也送走了摩拳擦掌、意圖幹一番大事的孫仁師。

 這傢伙深以自己那右威衛將軍的官職為傲,或者說,他以自己是大唐貴族為傲。眼下他既已打消了效力於安定公主麾下的顧慮,自然將這份傲慢對準了旁人。

 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個金法敏。

 雖說有大都督在百濟境內以身作餌、力挽狂瀾,但新羅的這出撤兵,在孫仁師看來,無論如何都站不住腳。

 歸根到底,還是飯吃太飽的問題。

 既然如此,那他這頭水軍發兵的消耗,就可以找他多要一點了。

 孫仁師毫無心理負擔地想著,這怎麼也得按照一個月行軍消耗的兩倍……不,五倍來算吧!

 若是“先禮後兵”之中的“禮”起不到作用,他這個兵還能起到的作用更大一點。

 “用水師威脅新羅,可要比陸軍有用得多啊。”李清月望著已不見人影的真峴城下,頗為滿意地感慨道。

 這或許也是起行新羅的孫仁師所想。

 新羅地界多山,起碼要比百濟多。

 為了將這些西部山嶺充當新羅和百濟之間的緩衝屏障,也為了讓王都所在之地能有足夠的農田供給糧食,新羅的王都被設置在東面的沿海之地。

 陸軍挺進新羅還需要經由翻山越嶺,水師卻可以在人猝不及防間登岸。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在唇角閃過了

 一縷玩味的笑容,“希望金法敏能做出一個合適的選擇吧。”

 “公主,我能問個問題嗎?”同在此地的黑齒常之見李清月終於收回了視線,連忙開口問道。

 李清月瞥了他一眼,“喊大都督。”

 公主的名號是因為她是大唐天子的女兒L。

 大都督的位置卻是因為她和母親的合力爭取。

 或許一時半刻之間有些人還沒法及時改變這個對她的稱呼,可李清月自己知道,到底是哪一個名號對她來說更有意義,也更能代表著她和母親都已往前走出了一步。

 看看孫仁師那傢伙在稱呼這方面多有眼力!

 就這點上來說,可能劉仁願都比不過他。

 黑齒常之顯然還無法理解,為何公主要在這方面有自己的執念,但他作為一個降將,並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乾脆從善如流:“……大都督。”

 “問吧。”

 黑齒常之:“我是想問,劉長史這幾天有事出去了,那晚上的課怎麼辦?”

 別看他在外人面前過的是苦日子,什麼白天需要擊鼓,還要做山地訓練,晚上要被唐軍首領“洗腦”,接受大唐的馴化教育。驢都沒這麼連軸轉的。

 他自己對此卻是甘之如飴的。

 因為越是跟著公主一併聽劉仁軌講經典戰事案例,黑齒常之也越是意識到,他此前在百濟所接受到的種種教育,都不過是井底之蛙所見。

 他或許有著天生迥異於常人的體格,又因出身不低,能在三十歲不到,就坐到形同中原刺史的位置,進而將他早年間就接收到的統兵教育,應用在實戰之中。

 可看看他得到的是什麼結果吧。

 大唐一位年幼的公主都能將他擊敗,劉仁軌所講的種種,更是他不曾在百濟從中原得到的文書中看過,那麼他距離真正的名將,還分明有著相當遠的路要走。

 既然是這等緊要提升之事,可沒有給他耽擱的時間。

 但他得到的回應,卻是安定公主沉默的凝視,看得黑齒常之都險些以為,是自己的臉上有什麼不妥。

 殊不知她是在想,這傢伙都已經掌握了百濟語和大唐官話兩門語言了,居然還這麼卷,真是給人壓力很大啊。

 不過這話就不必在黑齒常之面前說出來了。

 她回道:“這幾天先不繼續學習,我們換個其他的事情做。新羅那邊的軍糧到位後,我們便要發兵北上。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份更為詳盡的高麗南部行軍地圖。”

 黑齒常之不解:“可我記得,大都督那裡已有一張……”

 “不,”李清月打斷了黑齒常之的話,“我說的,是沙盤地圖。半個月前就北上去的斥候,應該快回來了。”

 她要搭建出百濟、新羅和高麗之間緩衝地帶的地形圖!

 黑齒常之頓時恍然。

 他就說為什麼在他忙著掄鼓槌的時候,趙文振這小子不見了蹤影。

 原來是去幹哨探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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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相比於李清月的未雨綢繆,新羅在情報工作上便幹得著實不怎麼樣了。

 在將駐紮於百濟的士卒撤回後,想著大唐的最大敵人乃是高麗,也還沒有相應的督促發兵號令送到他的面前,剛剛繼位不久的金法敏乾脆將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整頓國中事務之上。他便未曾留意到,百濟境內就在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然,金法敏的繼位其實沒有懸念。

 新羅國中的頭號大將兼權臣金庾信既是金法敏的姐夫,也是他的舅舅,幾乎完全站在他的這頭,更別說金法敏在禮法上來說,本就是毫無疑問的繼承人。

 而金法敏和這位舅舅之間的關係,起碼以目前看來還是相當和諧的。

 在金春秋去世之前,金庾信就已經是新羅官職之中的最上等,到了金法敏繼位,還給他再加封了個大將軍的名號。

 所以金法敏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掌握實權,而是另外的兩件事。

 一件是國中因年初大疫的緣故人口大減,正好趁著國主交替,做出一些政令上的變更,另一件就是,他要如何進一步提高新羅的地位。

 這位尚可算年輕的君王望著面前的桌案,目光中閃過了一縷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