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67 章





江鷺一言不發,收了賬簿:“多謝。”




葉白頓一下:“此舉利於我,我為自己。”




江鷺不多話,朝他一拱手,將賬簿收入懷抱中,便重新邁步入雨簾。




此巷左右通不同方向,若去內宮當走御道,應朝左走。然而江鷺下了臺階,走的方向是右。




葉白色變:“小世子!”




江鷺背影停住。




葉白握著傘柄的手用力,面容被雨掩得模糊:“小世子,去內宮,應走左道。”




大袖潮溼貼於郎君身側,背對著葉白的江鷺挺拔修長,如鶴淋雨。聽了葉白的話,江鷺慢慢回頭,露出側臉皎白:“誰說我要去內宮?”




葉白:“太子在東宮。”




江鷺:“我不去東宮。”




葉白:“右道拐出城。”




江鷺:“我欲出城。”




葉白驚笑,握傘的手指發白:“敢問小世子,你拿著我千辛萬苦得到的賬簿,不去威脅太子叫停這場荒唐事,出城做什麼?”




江鷺:“我自然是叫停這場荒唐事——敢叫葉郎君知道,我如今除了是南康世子,身上還被官家安排了皇城司提點的職位。‘神仙醉’是皇城司一直在查的禁藥,我欲緝拿賀明,問罪問責。”




葉白:“可笑!”




江鷺不做理會。




葉白語氣急促:“賀明身後站著太子,你不和太子商量便公然拿人,就是和太子叫板。你將暴




()露自己(),同時會被太子發現是你在追查藥田。你將從暗面走到明面上!




江鷺:那又如何?




葉白:趙銘和‘養病’∷()_[((),太子勢大,你得不償失。”




江鷺睫毛凝霧,聲色俱厲:“我若是照你們說的,前去東宮威脅太子,自然可用最小的損失解決此禍。賀明會從中扯走,你得償所願;‘神仙醉’會再次禁止,我得償所願。看似選了一條最安全的路子,但是葉郎君我問你——




“你知道這些日子,多少流民死在‘神仙醉’下嗎?你知道這些日子,多少富豪偷偷在黑市購買那摻了‘神仙醉’的糧食嗎?你知道黑心商從中賺錢,知道‘神仙醉’在無聲息地重入市場嗎?




“我若不將此事鬧大,如何再禁‘神仙醉’?我若不緝拿賀明,死人冤屈誰來清?”




雨聲如濤,鋪天蓋地,聲震萬象。




葉白:“只死了幾十人。和千千萬萬人相比,不值一提。”




江鷺聲如玉石相撞:“不是幾十人,是五十二人。我若不出面,誰為死人討公道?”




葉白冷笑:“難道是我害死的人?那是權勢所逼!只要隱忍一時,日後總會——”




江鷺打斷:“日後總會如何?日後誰還記得?你只記得數字,你記不住每一個人。權勢和民生有何關係?權勢為何要扯上民生?誰也無權用權勢羞人,辱人,乃至殺人!”




“葉郎君不必擔心。我與太子兩相搏鬥,不會牽連到你。”




這雨下得有些急,風漸起,雨如注。葉白躲在雨後,看江鷺走在雨中。濛濛霧起,葉白快要看不清這天地明暗。




良久,葉白低笑出聲。




葉白笑聲冷漠悲愴且癲狂,他又慢慢收住,平靜道:“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大勢壓民,小人物委身入局為棋子,大丈夫玉石俱焚換新天。




“江鷺,你是那個大丈夫,我只是小人物。這一程風雨交加,路遙霧迷,恕我不送。”




江鷺:“不必相送。”




他走入雨中,走出此巷。到了巷外,江鷺轉入大道。大道兩側,皇城司衛士們身披蓑衣蓑笠,或乘馬或持刀,等著提點下令。




江鷺撩袍上馬,他朝一個衛士吩咐幾句話,那衛士領命而走。雨勢讓天幕顯得幾分陰暗,江鷺俯望眾人:“出城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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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鷺帶著一眾衛士疾行於官道,驚得百姓偷看。此勢浩大,自然瞞不住有心人。




姜循那邊的商人被賀家衛士困於城外,行走不得;賀家在城外的藥田被攪亂,眾人急如亂蟻;而東宮中,暮遜從衛士口中得知城中變化,趔趄起身。




藥田被查毀,對方疑似江鷺的人。江鷺不入東宮,拿著證據直接出城了。




暮遜驚怒。自江鷺來到東京,暮遜一直在拉攏江鷺。最近一段時間,暮遜自以為江鷺已經站到了自己這一邊,不可能和那些朝臣同路。然而衛士說,江鷺帶兵出城了。




出城做什麼?他要拿誰?!




()暮遜在書閣中踱步(),額心生汗:派衛士去攔?[((),說孤有要事找夜白。在內外城的城門前,務必將夜白請入宮中,不惜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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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趙銘和從杜家那裡請了江湖人士跟蹤數日,終於得知了“神仙醉”。沒想到查“神仙醉”的人,會是不顯山露水的江小世子。




趙銘和在書閣中徘徊:“時機不對,死的人太少了,現在出手,無法扳倒太子啊。”




那些流民戶籍不明,沒有造成大亂,朝堂便不會受到震動。只有多死些人,幾十人不夠,最好幾百人,幾千人……那時候,太子聲望才會損失最重。嚴重者,太子會儲君位不保。




趙銘和不關心老皇帝會選誰做儲君,他只知自己和眼下這位太子鬥了許多年,這位太子絕不能從儲君之位登上君主之位。他承受不起日後的清算,舊皇派承受不起日後的怒火。




趙銘和吩咐:“去杜家!讓那些江湖人士出手,攔住江鷺,不許江鷺出城——告訴杜公,杜家幫忙做此事,我便不會再計較當日杜家彈劾之事,會放過杜家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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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中,杜嫣容正聽著名叫“玉澤”的死士彙報這幾日跟蹤賀家的結論。杜公年事已高,趙公對杜家的威脅傳到時,聽他這些話的人,一直是杜嫣容。




此時此刻,杜嫣容立在淋漓滴水的屋簷下,一邊聽玉澤說事,一邊看著院落另一角,她的嫂嫂正和兄長一同逗弄幼兒玩耍。




杜一平遠遠看到她在那裡,冷嗤一聲,抱著幼女便要走。還是嫂嫂嗔怪地在兄長手臂上打了一下,強迫杜一平留在此院,不和妹妹生分。




杜嫣容腦中算著這些陰謀。




杜嫣容喃喃道:“原來我們跟蹤的人,是世子的人。”




發現賀家之事和江鷺有關,杜嫣容再是沉靜,也不禁心頭漣漪起伏:自小世子入京,幾次說好相看,卻幾次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二人至今未曾見面。




杜嫣容非痴纏於情愛之人,只是今日從這樁事中聽到江鷺的名字,杜嫣容難免出神。




而她出神之際,趙銘和派來的人前來傳遞趙公新的要求。




杜嫣容立在屋簷下:“神仙醉”既被封禁,便絕非良藥。聽聞城外流民死了人,賑災消息半真半假,傳入城內全然失真。江鷺出城緝拿要犯,趙公卻要制止,難道江鷺做的事是錯的嗎?




杜嫣容靜然片刻,忽提裙下臺階,步入雨中。




她的侍女忙撐傘追隨,院落另一頭的杜一平心不在焉地逗女兒玩耍,見妹妹如此,忍不住側頭看來。




杜嫣容:“哥哥跟我來,我們一同去見爹。”




杜嫣容吩咐侍女:“杜家所有人到議事堂匯合。”




杜一平反感杜嫣容之前對自己的自作主張,時時對妹妹陰陽怪氣。然而妹妹此時面色肅然冰涼,與平時不同。杜一平忙跟上:“妹妹,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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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到了。”草棚中,賀明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