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另一隻章魚

是夜，齊雨危襟正坐於營帳中。

方才楚國公遣人遞了張條子，說要連夜來訪。

儘管對這次會面也沒有多少熱情，兩人之間也談不上什麼交情，兩府間歷年的積怨倒是可以好好說道說道。但再怎麼說穆繇今日於嚴啟喬面前替他解圍，於情於理齊雨都該好好謝謝對方。

但是他突然覺得好累，累到他已經不想再次戴上一副無害的面具去和陌生人繼續虛與委蛇了。

他想家了。

想他曾經特別厭煩的日日夜夜做不完的試驗，聽不完的講座，趕不完的ddl了。

一眨眼的功夫，穆繇攜著滿身寒氣踏入他的帳中，此人甫一開口就毫不留情面，甚至都沒有寒暄一二。

“你其實不適合定北侯一職。”

其實穆繇也不過二十餘歲，脖子上一層白羊毛圈裹得嚴嚴實實，但多年沙場征戰的經歷早已在他的眉宇間染上一層煞氣。

以至於齊雨才發現對方甚至比他矮半個頭，甚至還有點娃娃臉！

齊雨挑了挑眉，“借您吉言，其實我也覺得我不應該出生于軍侯世家。投胎成一個吊兒郎當且沒用的富家子其實很符合我的人生期待。”

“抱歉，穆某剛剛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也請定北侯不要再說這種不著邊際的胡話了。”穆繇眯起眼睛盯著齊雨，好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幾位軍侯間雖總是互有對立，但總歸進退一體。”

“的確，還未曾謝過楚國公在聖駕前替在下解圍。”齊雨起身一拜。

再一次開口前，穆繇先將目光移至與他同來的護衛，那人心領神會，俯身拱手，旋即便退至帳外。

齊雨有樣學樣，將同樣的目光投向齊雲開，後者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後開心地衝他揮了揮章魚腳。

還好在場只有齊雨能看到這離譜的一幕。

“小云，到帳外候命。”最終齊雨不得不開口提醒，齊雲開這才如夢初醒，拖著幾條長長的章魚尾巴朝外走去。

穆繇對這個小插曲置若罔聞，仍舊自顧自地開口道：“穆某非是為你解圍，而是吳良此獠一朝小人得志，猖獗至極。若是繼續放縱他，定會釀成大禍。”

“吳良只是一條狗，雖狺狺狂吠但不足為懼。畢竟找了個好主人。”齊雨聽見自己冷笑了一聲，連他聽了自己此刻的語氣都感覺有些陌生。

“定北侯慎言！”穆繇瞪了他一眼，語氣冰冷，“當心隔牆有耳。”

齊雨強扯嘴角，露出沒什麼精神的笑容，“多謝楚國公提醒，是在下唐突了。”

兩人間的氣氛驟然一冷。

靜默了幾秒後，他們開始心照不宣地胡亂掰扯著毫無用處的家常。諸如楚國公你如此年少有為為何至今尚未婚配真是叫萬千少女心焦；譬如定北侯你自幼掌軍是如何做好家裡和朝堂上的平衡把弟弟妹妹養的如此有活力之類的話題層出不窮。

兩人都帶著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怨氣，鉚足了勁想往彼此的痛處戳。

“定北侯，依你祖上世代與狄人交戰的經驗，你覺得此次勝算幾何？”終於，楚國公突兀地轉換了話題。

見齊雨沉默不作答，穆繇也不惱。

只聽他繼續開口道：“穆某也知定北侯慣愛藏拙，素來喜以輕浮之面示人。但此次聖上御駕親征，定北侯自費為諸營中的將士備齊藥物之義舉著實令在下心生欽佩。想必定北侯定是個心繫萬千軍士的好人。”

怎麼還收到了好人卡呢？齊雨抬眼看了下穆繇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神色，正當他心底琢磨著要不要也找點角度來說說對方，順便把好人卡還回去時，幾個匆匆趕來的親兵打斷了二人毫無營養的對話，同時遞上來一個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