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 34 章

 他可是記得很清楚,那一日午後,他過去寧家宅上回話,過去院落中,卻見廊簷下,希錦懶懶地坐在矮凳上,偎依著門扉,正低頭做一件荷包。

 暖陽下,她那指尖兒削蔥一般,剔透淨白,才用鳳仙花染過的指甲嬌豔瑩潤。

 她見到他過來,便衝他一笑,問他怎麼這會兒過來。

 他說有事找阿郎回話。

 她說爹爹不在家,不過卻不讓他走,讓他過來,擰著小眉頭,很有些犯愁地問他,她這荷包做得如何。

 阿疇看過去,繡的貓兒撲花蝶,勉強能看出樣子,若說靈動好看,那是萬萬不沾邊的。

 不過他看著那繡樣,還是說好看。

 因為他說好看,她眉眼都泛起笑來,明媚璀璨,堪比春花。

 只是後來,他知道,她含羞帶怯,將一荷包塞到了霍二郎手中。

 霍二郎一把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懷中。

 回憶猶如冰冷的江水,幾l乎把他淹沒,讓他窒息,可是此時,他耳邊傳來希錦的聲音。

 她正喃喃地道:“繡鞋呢,怎麼好好的不見了!”

 阿疇輕攥了攥拳,緩慢地抬起眼。

 恍惚中便見午後的暖陽透過那薄綠輕紗灑落在繡房中,繡簾輕垂間,榻上是一團兒粉豔豔亂糟糟的錦被,而那才剛剛午睡醒來的小娘子,粉面上尚且殘留著睡痕,髮髻慵懶地散落下來,眉眼也未曾舒展,就那麼納悶地低頭尋她的繡鞋。

 眼前一幕是鮮活旖旎的,將往日那

 黯淡的回憶遮蓋。

 他微出了口氣,單膝蹲下來,拿起那雙鞋。

 紫羅遍地金的繡鞋,在他手中便顯得玲瓏一隻,精緻小巧。

 希錦便輕“呀”了聲:“你早看到了,竟不給我,害得我好生找!”

 說著間,她理所當然地對著他翹起腳來。

 阿疇蹲在那裡,給她穿那雙鞋,沉默而溫柔。

 希錦哪裡知道這一會兒功夫,自己那郎君心中已過萬重山。

 她滿腦子想著大娘子,也想著自己的繡鞋,又想著肚中飢餓,要用些什麼了。

 這麼想著,她低頭看過去,阿疇那雙手確實好看,指骨均勻,修長玉白,那是尊貴人才能有的手。

 可現在這雙手正捧著自己的腳,給自己穿鞋,動作緩慢溫柔。

 她心裡便泛起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麼,酥酥癢癢的。

 其實人都是很實際的,比如她家贅婿給他跪在那裡穿鞋,她覺得稀鬆平常,沒什麼,不應該嗎?

 可現在皇太孫跪在那裡給自己穿鞋呢……那滋味自是不同。

 想著間,阿疇已經為她穿好鞋,他放下她的腳,就要起身。

 可誰知道,希錦卻一抬腳,那腳便輕抵在他的肩頭,故意多用了幾l分力氣,隔著那金貴衣料壓著他的肩膀。

 阿疇沒說話,也沒看她,靜默地等著,等著她這胡鬧過去。

 然而希錦卻倔開了,竟還用腿兒輕擦過阿疇的頸子,繚繚繞繞,似有若無。

 阿疇在那清淡的幽香中,無聲地抬起眼。

 沒有譴責,也沒有沉迷,只有置身事外的冷清。

 希錦便覺無趣。

 她放開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丟了魂呢!”

 或許她還是更喜歡看他眼巴巴饞著肉骨頭的貪相,那種什麼都顧不上,就等她一口吃的那急樣。

 她收回了腿兒,起身,懶散地下了床。

 阿疇伸出手來,順道撿起了那女工指針繡包,隨手扔到了一旁。

 之後,裝若不經意地道:“以前還見你做些女工,自從成親後,倒是沒見你做過?”

 希錦:“前兩年不是還給芒兒做過一件兜肚嘛。”

 阿疇側首看過去,她正對鏡整理著髮髻,仔細看著她那翠釵正不正,左右看著打量。

 他開口:“是嗎?荷包之類的小物,也不見你做了。”

 希錦心裡惦記著事,其實沒什麼興致提這些:“我針指上不好,便是做個荷包什麼的,手都要扎出血,沒什麼事誰做那個,讓底下丫鬟做就是了,穗兒針指功夫好,若要用,讓她做就是了。”

 阿疇:“以後別在我面前提穗兒,我不用她做的。”

 聲音冰冷,透著疏冷和排斥

 希錦:“啊?”

 她驚訝回首:“這,這怎麼了,穗兒怎麼你了?”

 阿疇深深地看了希錦一眼,卻是道:“吃飯吧。”

 希錦心裡越發莫名,

 回想著那穗兒怎麼得罪了阿疇,但又覺得應該不至於,穗兒說話做事都是低著頭,什麼都不敢的樣子,她可沒昔日孫嬤嬤那底氣。

 一時洗漱過後,午膳也陸續端上來,芒兒並不和他們一道吃,是以只有夫妻二人而已。

 午膳自是豐盛的,各樣菜色齊全,不過希錦因那婚書的事,又做了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夢,縱然有些餓了,但真看到這飯菜,竟也說不上有什麼大興致。

 她看著那油炸燒骨,隨口道:“這個往日只覺香噴噴,如今看著倒是膩歪。”

 阿疇抬眼,看過來。

 希錦:“怎麼了?

 阿疇面無表情:“沒什麼,吃吧。”

 希錦:“……”

 實在有些古怪呢!

 她低下頭,結果一眼看到那香糟蒸鰣魚,便嚐了口。

 不過也只是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卻去吃那滴酥水晶膾。

 阿疇眼都沒抬,卻問:“鰣魚不好吃嗎?”

 希錦:“總覺得不如去歲時吃的嫩呢,吃一口還行,多吃幾l口就膩了。”

 阿疇:“那就別吃了。”

 希錦聽他那語氣,明明很平,沒什麼不對,但她卻隱約感覺這氛圍不對。

 她好奇:“你到底怎麼了,是誰惹了你,倒是在家裡擺臉色。”

 阿疇:“沒有。”

 心裡卻想著,她這嘴兒可真刁。

 她素來就這樣,以後只怕更甚。

 當時翁翁說要送兩個御廚過去府中,他沒要,現在看,還是要吧。

 希錦打量了他好幾l眼,到底是道;“別惱了,你嚐嚐這滴酥水晶膾,我吃著倒是軟滑爽口。”

 說著,她用一旁的銀箸夾了那麼一些到他碟中。

 阿疇只捏著銀箸,看著那水晶膾,並不吃。

 希錦歪頭湊過來,笑哄著道:“你嚐嚐嘛,我覺得這個好吃呢,你要是不吃,我就非餵你!”

 她這麼說話時,聲調柔軟的猶如糯糯的糕,像是撒嬌,不過身為她的夫君,熟知她往日秉性的,便知那尾音分明像是小鉤子,絲絲繞繞的,在勾弄人心。

 他神情稍緩,便用銀箸夾了滴酥水晶膾吃。

 其實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她哄著他吃,他才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