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換盞 作品

我的愛人

 阿奇自打入境就被程湛帶在身邊,這也是項逢的意思,程湛心細如髮,看著他最合適不過。以阿奇的身手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不會擾了程湛做事。

 在這幾天裡,阿奇對程湛產生了強烈好奇心。起初在他看來,這個男人不像項逢那麼冷硬強悍。但後來阿奇發現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割裂感,一方面他與人言談和氣得很,而且眉眼間有種在緬甸男人身上完全看不到的精緻。另一方面,他做事不留餘地,身上的氣質凌厲到近乎淒厲。

 這幾天程湛在查秀水洞那輛衝出來的麵包車的來歷,車牌號是假的,甚至連那個廠家三年前都停產了,昨天那輛車在延城郊區一個爛尾樓裡找到了,司機卻不見蹤影。

 昨天程湛將這個結果報告給項逢時,項逢似乎早有預料,瀝乾烏雞的血水,頭也沒抬地說:“跟琛哥說一聲吧,這事畢竟他過問了。”

 程湛說:“琛哥已經意識到祝留是你的軟肋。”

 項逢控制著力道在烏雞身上劃了一刀,他對冷兵器的掌握近乎爐火純青,饒是程湛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看他幹這個。

 程湛見項逢沒有說話的意思,也沒再言語。

 今天在程湛接了一個電話,喊了一聲哥後,阿奇馬上看了過來。電話掛斷後,程湛說:“你說如果把你送去趙正言那裡,你會怎麼做?”

 阿奇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任膝蓋直直地磕在地上。他這樣滑頭的人,能跪得這麼賣力也是不容易。“我不去趙正言那裡,我是您的人,求求您別舍了我。”阿奇自問想得明白,玉二爺這麼多年對趙正言那般忠心,都落得如此下場,可見那個男人刻薄寡恩,這種人誰敢跟?

 阿奇見程湛不為所動,只好繼續說:“我早就恨極了緬甸的生活,玉二爺向來是利益獨佔,仗著名號糊弄些外人,我們底下的人撈不到半點油水。”

 阿奇又結結實實地磕了個頭,說:“您與他截然不同,您心熱,不虧待弟兄,我阿奇身無長物,但懂些玉石鑑定買賣,一般的販子騙不過我。我知道您跟項首領手底下能人輩出,但也覥臉想跟著您。”

 程湛眼裡一絲波動也無,他這些年跟在項逢身邊,調理的人多了去了,這種諂媚求生的路數都不夠看的。程湛明白項逢的意思,阿奇至少在緬甸的路子活絡,對玉石也通,最重要的是腦子靈光,識時務,這樣的人留著終歸是有用的。

 現在那批玉石還沒出手,買家要求在秀場交易,連剛放出來的、明擺著是捕鼠器的貨都敢來跟,這簡直是猖獗。

 項逢在電話裡更深的意思是,趙謹不能繼續在緬甸若無其事地當他的玉二爺,這盤棋必須要有對趙家知根底的人參與,否則這種百年世家拔起來太費事。如何讓趙謹倒戈,阿奇是關鍵的一步棋。

 程湛看著阿奇,沒言語。阿奇心裡沒底,但知道自己只要還沒被拖下去就有機會。爬了兩步湊到程湛腳邊,“湛哥,只要您說一聲,刀山火海,阿奇在所不辭。”

 程湛見火候差不多了,開口:“趙謹的事你知道多少?”

 “湛哥,我知道的那時候在車裡全跟您和項哥交代了。”阿奇的手指蜷縮著,肩膀內扣。

 程湛笑了一下,笑裡有種陰惻惻的豔,“那這麼說,你就是一點用都沒有了。”

 阿奇哆嗦了一下,從腰到肩顫出了一個怪異的弧度,他記得昨天程湛也是這麼笑著結果了一個叛徒。

 阿奇脖子前傾連忙說:“不不,還有一件事,但是我的猜測,也說不準是我想差了。”

 程湛只是盯著他,沒接話。

 “玉二爺,不,趙謹。趙謹對趙正言有很深的感情,不是尋常僕從的那種忠心,我感覺趙謹想成為趙正言。”

 “珠寶大亨,延城首富,誰不想當?”

 阿奇直起身,“話雖如此,但他趙謹這些年要名得名,要利得利。他在緬甸的聲勢極盛,捧著他的人多了去了,有什麼可羨慕趙正言的。”

 程湛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他對趙正言有早年的執念在?”程湛嘴角扯了扯,真是諷刺,半生都過去了,還抱著那麼點兒回憶活著。

 阿奇說:“我聽到的幾次打電話,他都叫趙正言少爺,打過電話後心情都不錯。有次賭石大賽,各方勢力錯綜複雜,還有軍政方面施壓,我聽見他自言自語,‘如果是他,會怎麼做呢?’”

 阿奇又說:“緬甸民風本身就傳統,他無兒無女,孑然一身,又總跟信奉宗教的人打交道,半輩子懷著個執念不放,也不稀罕。”

 程湛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收斂的目光讓人看不出心思。空闊的屋子裡只有一些文件和暗櫃裡的槍械,頂燈高高懸著,像一把刀。

 “你覺得我想聽他們的深厚情誼嗎?”

 阿奇立時明白程湛的意思,心裡自然是不願的,三十六計裡如果要排出一個死亡率最高的必是反間計。古語有言,疏不間親,但是他沒什麼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