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淮琅 作品

94、十一次回頭

    她剪短了頭髮,穿著還是那麼樸素,但氣質更柔和了,眼睛裡少了從前的犀利和剛硬。此時正在出租房裡,將兩個筆記本和一摞畫紙交給晏宇:“我下個禮拜的飛機,這都是回老家整理東西在一個小箱子裡發現的,是瑩瑩上高中時的筆記和塗鴉,也給你保管吧。聽說你在壓縮技術方面獲了acm一個大獎?”

    出租房有些許改變,大長書桌上放了兩臺電腦,茶几上多了一個菸灰缸,裡面塞滿了菸頭。

    晏宇依舊鬍子拉碴,頭髮亂糟糟的,身上套著一件看不出是白還是黃的大t恤,整個人比上次見到更頹廢,頹廢到甚至有些邋遢。

    “不重要。”他接過本子畫紙,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個打火機大小的黑色物件:“這個送你,到了國外自己小心點,注意安全。”

    鍾靜接過來:“這是什麼?”

    “閃盤,軟盤的升級版,不需要物理驅動,存儲量比較大。現在還沒上市

    ,算是測試版吧,有什麼問題及時跟我聯繫。”

    鍾靜淺淺吸了一口氣:“你真的要搞這些嗎?以你的才能,完全可以...”

    “科技改變生活。”晏宇打斷她,手指在那陳舊泛黃的筆記本封皮上撫摸著,微笑:“服務人類,造福社會,同時獲利,何樂而不為?瑩瑩說的,我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

    鍾靜無奈:“晏伯伯好像不希望你走這條路。”

    “他的想法不能代表我。”晏宇從電腦旁摸出一盒煙,嫻熟地抽了一支點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自我價值不是隻有進入高精尖領域才能實現。”

    鍾瑩聽傻了,也看傻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兩個人看起來怎麼那麼滄桑呢,她在屋裡四處轉悠也沒找到日曆,直到晏宇動了鼠標,她才看見依然笨重的電腦右下角顯示著,1997年9月3號。

    幾個回頭都過去四年了?晏宇已經二十六歲了?隱隱約約的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鍾瑩再一次慢慢回過頭去。

    這一回的場景是在機場,她看見了拉著行李箱的鐘靜,身邊站著滿臉不捨的老鍾,殷殷囑託的小舅,和另一個垂頭喪氣的男人。

    “大姐,借一步說話。”

    “有屁快放,我來不及了。”

    “......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那麼兇?”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千萬不要崇洋媚外,不要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尤其不要相信鬼佬的話,他們都很臭的,身體很臭,思想也不乾淨,你要把持住自己。讀完書早點回來,我......我等你。”

    “不用等我了,我早就和你說過,我是不婚主義者,這輩子只和爸爸相依為命。”

    “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對,反正我等你。”

    “愛等不等,再見。”

    鍾瑩:......wtf?鍾靜和嚴冉?開破夏利的嚴冉?百億房產大佬嚴冉?什麼時候的事!仔細回憶,她好像還真不知道嚴大佬的夫人是誰,也沒聽嚴景亨說過,只知道他們有一個女兒。嚴夫人沒出過鏡亮過相,神秘低調得很,就像高太太一樣。

    會是姐姐?

    鍾瑩以為,她每次回頭看見的都是與她息息相關的親人,但第七次

    回頭,她卻看見了一個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那瘦骨嶙峋的女子躺在病床上,臉上起了大片紅斑,喘氣都很費勁,雙目卻異常明亮地望著床邊的男人:“她是你的孩子。”

    “不可能。”

    “她就是你的。”

    “你不要說瘋話了,你女兒現在五歲,六年前我見過你嗎?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基因鑑定技術,她是不是我的孩子拔根頭髮就能查出來。”

    女子忽然從被子裡伸出她雞爪子一樣的手,牢牢抓住男人的袖子:“許衛東,我救過你,一次是藥,一次是毒,是我替你擋了藥,提醒你酒裡有毒。那個被你害破產的紡織廠老闆想殺你,是我救了你的命,你承認不承認?”

    坐在床邊的男人是許衛東,他也成熟了些,拋棄了那些花裡胡哨的衣服,穿了件質地很好的銀灰色西裝,聞言嘆了口氣:“秀紅,我不知道你一個人大畢業的學生怎麼會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我承認你救了我的命,但是孩子不是我的我真不能認,我是有家庭的人,領個小孩回去,還讓我認她做女兒,我怎麼跟老婆交代?以後我的日子就沒法過了!這樣吧,你的醫藥費我全包了,孩子我會幫你妥善安置好,以後她生活,上學,工作,包括結婚成家,都是我的。”

    “許衛東!”女人突然淒厲地叫了一聲,眼神惡狠狠的,“如果不是你,她根本不會出生!九四年七月十七號的晚上,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嗎?你在蘭豪夜總會明明看到我了,聽到我向你求救了,你說什麼?你說...哥幾個玩兒著呢?關門就要走,我喊你名字,你回頭了,你回頭了啊!我說許衛東救救我,我是被綁來的,我被下了藥,可是你無動於衷,看我一眼就走了。那天晚上我被......”

    許衛東一臉茫然:“怎麼可能?如果我看見是你,如果我聽見你求救,我怎麼可能不救你!”

    “可你就是沒救,走得那叫一個痛快,哈哈哈!”女人扭曲地笑起來,“你知道嗎?我沒爸沒媽,一直寄人籬下,本來大學畢業分配工作,就可以脫離舅舅舅媽,自己養活自己

    了,一夜之間,我的夢想全毀了。我去報案,沒有下文,剛開始上班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我不想要這個孽種的啊!可是醫生說我有嚴重貧血,子宮內膜特別薄,流產會死。我想那幾個人渣還沒被繩之以法,我不能死,留下孽種也是將來控告他們的證據!等他們坐牢了我再死,孽種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