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行 作品

第 79 章 哥哥(二更合一)

夜晚,小船靠岸,有接應的馬車在此,呂瑛上了車,芝麻哆哆嗦嗦:“殿……呂少爺,你可一定要記得小人是為了您才、才做這事,您可得與刑案司說好了,不能抓我去修路隊啊!”

呂瑛遞過去兩封早就備好的信:“沒信封的是給你的保命信,有人來找的話,給他們看就行,另一封是給秋瑜的,記得託人送給他。”

芝麻苦著臉看呂瑛上了青篷布馬車,梅沙提了提韁繩,拉車的兩匹紅馬便小跑起來,駛入夜色之中。

“唉,也不知少爺看到小殿下的信後是什麼反應,罷了罷了,我還是回去看實驗室吧。”

芝麻搖頭晃腦著回府,在實驗室裡點了燈,看著一葡萄酒瓶裡的凝結物,翻閱著秋瑜留下的《化學》,琢磨著如何用這事務做少爺要求的吐酒石。

馬車是秋瑜為了呂瑛特意設計的,車內空間大,有足以少年躺著睡的床榻,還有乾淨柔軟的枕被,又有小爐子方便煮些熱茶,平時呂瑛到粵東道來,都會坐這輛馬車。

梅沙問:“我們先去哪兒?”

“梁州,我要你去取照月珠。”

梅沙嘟嘟囔囔:“行,我負責偷東西,只要你不親身犯險,萬事都依你。”

按照夢中那人的說法,要送一個靈魂回故鄉,就得集齊從商朝流傳下來的照年鏡、照月珠、照雪骨三樣奇寶。

照年鏡在呂瑛手裡,而照月珠則是梁州藩王梁王的庫藏寶物。

呂瑛從未想過他會再次和生父扯上關係,因為對他而言,梁王僅僅是他給母親送男妾預備役時的參考標準,陌生又熟悉,以後也不打算見面,這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沒有必要。

呂曉璇是那種不會說前任壞話或者在孩子面前貶低生父的性格,她只會以最公正客觀的角度,將當年發生的事在呂瑛面前複述一遍,如何評判這些故事,只看呂瑛自己。

呂瑛則覺得,既然梁王能為了心中的仇恨拋棄髮妻,那麼呂家的權力、勢力自然從此與梁王無關,即使呂瑛以後奪得南禹的皇位的法理性來自梁王,他也不打算叫對方父親。

他的權力根基在呂家,他的天下來自自己的強大,有秦家血脈意味著呂瑛奪權時百姓們、軍士們不用流太多血,可若是沒秦家血脈,這天下難道就不是他的了嗎?

呂瑛默認自己明年去姓秦,卻是因著憐惜百姓性命,想要以相對和平的方式得到更多的權力,而非對生父有所眷戀。

在古時,梁代表著雲、貴、蜀,現在的梁州府則是巴蜀道、雲南道、湖廣道、湖湘道交界處的一塊地方,也是五王亂京裡打醬油的梁王的封地。

青篷布馬車一路往西北方向,從湛江縣到來賓縣,接著從陸路改水路,乘著紅水河入貴乾道,再走陸路,接著入烏江。

一路奔波,江湖什麼的呂瑛沒刻意去找,只每每到一處地方,都會探查當地民情,最重要的是當地氣候與環境,主要耕作的農作物、當地特產風俗等,自然,他還記錄了當地勢力最大的是哪一族,可有為惡,是自耕農多還是佃戶多……

打聽消息時,梅沙這位江湖輕功第一的俠盜就有了大作用,這傢伙溜門撬鎖無不精通,還會口技模擬各種聲音,且會易容之術,連北孟皇宮都讓他潛進去過,可見業務水準過硬。

呂瑛和梅沙摸了不少情報後,寫考察冊子時,順手編了一本《治盜》。

梅沙看到這本書時,不由得感嘆:“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這是教會小殿下,送全天下的同行進修路隊呢。”

但這話說過就算了,梅沙也知道賊盜不是什麼好行當,他自己是盜亦有道,沾了半個俠字,其餘同行卻大多無惡不作,偷東西時順道害人性命、強|奸女子都是常態了。

有些人還能進修路隊積德,更多的賊盜卻是被埋石階都嫌髒腳的。

呂瑛自幼被家裡嬌慣了,雖是懂農事,能下田,但看著他那白嫩嫩的樣子,梅沙也不肯讓這位貴主吃苦,平時到了一處地方,要麼住當地最好的店,要麼直接憑那些大戶人家的院子來住。

但這年頭便是富貴人家,被褥房屋中也是有蝨子跳蚤的,呂瑛帶了藍阿蘿給的藥囊還好,梅沙習慣了瓊崖島的潔淨環境,卻是大感從簡入奢易,從奢入儉難。

梅沙難免好奇:“殿下,您是富貴鄉里泡出來的,怎麼到了外頭比我這江湖人還自在?”

呂瑛身穿紅衣,黑髮用紅色絲絛束著,衣襬處鳳凰花開得熱烈,他淡然道:“就在幾年前,瓊崖島與外頭沒什麼兩樣,是我決心治理後才慢慢變得富裕乾淨的,外頭苛捐雜稅那麼多,官府剝一層,地主剝一層,地痞流氓再剝一層,老百姓窮得要餓死,當然沒心情打理自己。”

梅沙一怔,隨即失笑:“我以往行走江湖,只覺著是北孟南禹相爭,使兵戈不休、朝廷稅重,才導致百姓苦,因而很是厭惡官府的人,認識您以後,才看到了更深的一層。”

他輕輕抽了馬屁股一下:“若是當年我父母生在瓊崖島,生在您的治理之下,想必是絕不會餓死的。”

呂瑛回道:“即使是瓊崖島,也依然有人餓死,如今沒有避孕的好法子,只要吃飽了,年輕夫婦少說能生五六個,以後一旦人口超出土地的負荷,還會有饑荒。”

梅沙一頓:“這是無法阻擋的大勢嗎?”

呂瑛冷靜道:“一,抑制土地兼併,二,帶軍士們打下更多可耕種的土地,三,重視農桑,任何使田畝增產的人都會得到嘉獎,且地位不會低於官吏,這麼做,應是能緩解那一天的到來。”

梅沙再次感嘆:“我為了辨識古董,學了書畫、看了史書,還是不如您,也許治國這事也看天分。”

呂瑛很實在地回道:“多走多看多想就行了,我原來也不知道這些,是經常到各處考察民情,才漸漸發覺這些的。”

梅沙覺得自己能多走多看,但會卡在多想這一關上,他要有呂瑛這腦瓜子,早年就該想法子去考科舉做官,而不是當賊。

馬車駛入梁州時,已經到了七月。

說來也奇,這梁州是山城,氣候卻熱得要命,呂瑛一個土生土長的瓊崖人都熱得受不了,進城第一件事就是讓梅沙帶他去衣鋪,他要買涼快些的衣物。

梅沙立刻把人領去全梁州最好的衣鋪,馬車停在華美的鋪面門口,呂瑛給自己戴了冪籬,白紗放下遮住面容,被梅沙扶著下車,軟煙羅制、鑲了碧玉的繡鞋上,小白鴿展翅飛翔於一片湛藍間。

天氣一熱,呂瑛就不愛穿太豔的色,今日只翻出行李中最薄的水藍花楹裙,這是呂曉璇十一歲時的衣物,呂瑛穿的時候感覺腰鬆鬆的,便繫了一條青色綢帶。

衣鋪老闆平日裡接待的都是城裡富貴人家的女眷,才看到俊俏得令人目眩神迷的梅沙小心翼翼扶了一少女過來,便知道來客不簡單。

再一細看,少女一身素色衣裳看似簡單,實則處處有暗紋,布料是最名貴的鴨金緞,染得色也正宗,雖衣物有些舊了,也不是尋常人家能穿得起的。

衣鋪老闆朝妻子使了眼色,老闆娘便迎上來:“恭迎貴客,貴客要些什麼?”

那冪籬下的少女熱得有些喘:“要輕薄的料子製衣。”

離開瓊崖島,呂瑛連涼鞋都沒得穿,平時窩馬車裡還能脫鞋光腳,再脫得只有褻衣,秋瑜弄了能吸汗的好棉請織娘們做棉綢,穿起來還算舒服,但進了梁州後,外出時自然要打扮妥當,於是呂瑛整個人都要不好了,甚至委委屈屈親自動手,拿那個爐子燒起涼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