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寫作機器人 作品

第四十三章 歷史的構造(下)

副組長補充道:

“你們和隔壁的那兩座太空城聯繫過了嗎?還有現在,監測站那邊有迴音嗎?”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開始往數據中心走去。網絡世界裡,狹窄的太空黑暗的甬道,按照不同人選擇的裝飾風格而在不同人眼裡呈現出不同的模樣,有的是海中的隧道,有的是城市中光輝的大道,兩側車如流水,有的則是星空中的跨橋。

監測站在隧道、大道、跨橋、流水、天空花園的盡頭的建築裡閃了閃,值班的人發回了信息:

“在天文望遠鏡中,目標仍然很暗,難以觀察。我們從無序的電波中找到了一點像是飛船黑匣子所發回的信息,正在進行緊急校驗。”

“穀神星的底下呢?”

“晶體同樣正在浮動。”

不加密的信息在網絡中傳遞。這時,人們才恍然大悟同樣作為冰質天體的穀神星的底下同樣也存在不明晶體。

這時,張部說道:

“數據中心已經到了。”

說完,他就使用權限進行干涉,一把手把所有人的裝飾風格全部撕成稀爛。華而不實的模擬被撤銷後,人們便重新回到冷冰冰的鋼鐵建築裡,他們同時看到了數據面板、長廊、窗戶、太空,還有不遠處的穀神星。

穀神星落在數萬公里外的太空中,乍看上去,就像是一輪表面更坑坑窪窪的月亮,太陽照亮了它的一半身體,而它長期背離太陽的黑暗的身體中,就存在著直接裸露到地表的水冰物質。

值守代人的組長在這上百人面前勉強維持鎮定,他對委員長報告道:

“所有監測點全部準備就緒,我們的監測距離是半個天文單位。它應該已經很近了。”

數據中心是整個社稷太空城最大的獨立空間場地,足以容得下一千來號人。現今值班人數在一百餘代人。第三前線的隊伍也可以各找艙室、椅子或懸掛鉤、睡袋安置作為主機的身體,而思維則漂浮在無邊無際的電子世界之中。

直到這時,人群暫歇。許多人才重新回顧了一遍兩個小時前他們收到的通知。張部走到更前頭,詢問主任望遠鏡怎麼控制。主任幫助他進行了對接。望遠鏡所觀測到的景象便映入了他的眼簾。

在木星的方向,不論是射電望遠鏡還是光學望遠鏡,他們都看到了一片斑斕的不像是原來的星星的模糊的光。

面對不可置疑的鐵證,委員長長陷沉默。

這時,人群中一位外籍專家起身,申請了對話。張部通過了他的對話,將頻道轉至為公開。人們聽到這位來自紫羅蘭國的研究員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們好,指導組,張部長,從被叫起來到現在,我還是不太理解情況,剛才我讀完了那份在我們組織內部公開的加密急報,也體驗了那段記憶,我就想問一下,你確定這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捏造的嗎?”

張部說:

“我能理解你們的想法。我想在座的大家有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想法吧。儘管它出現在這麼一個嚴肅的場合,儘管許多人都能確信簡訊確實是由夸父的數據中心發出的。”

一半的人沉默不語,另一半的人信息流動。網絡空間裡示意溝通的光線從這頭到那頭,公開的綠色標識或加密的紅色標識色,此起彼伏,亮個不停。

“我們在視頻裡看到了什麼?數不清的星球,佔據大部分畫面的是那些和木星相似的氣態行星,佔據一小部分畫面的是那些固態行星、小行星還有天空的背景,這些景象彼此重疊在一起,完全不像是現實世界應有的樣子,以致於你們覺得我們要面對的東西是虛假的,是被造出來的,更好接受一些。”

張部的目光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整個網絡空間裡的溝通頓時停止。人們的精神世界變得嚴肅,儘管誰都不知道會面對什麼,但似乎誰都意識到某種堅決的、莊嚴的事情的臨近。

張部說:

“所以,我們來到了這裡,這就是這一行的目的了。”

洛陽時間凌晨四點,地球東方的夜空興許已經矇矇亮了。小行星帶這邊仍然身處在廣袤不可知的黑暗裡。縱然是太陽的返照,也只喚醒了社稷太空城以千萬公里為直徑的圓內周圍數千個星體在現實中的形象。

以萬為數量的監測點分佈在這些微碎的星體上。數千個機器因為年久的運作,會產生少許的震動。

現代的人類既無法忍受深空監測工作,監測點也無法人工維修。運作只能交由機器完成,壞損的監測點也多以廢棄為主。

在千萬公里的尺度上,監測點的數據彙報延遲已經變得明顯。四點十分,第十九波數據在社稷城中完成彙集與運算。這時候,差不多數百個代人在社稷城裡活躍起來了。張部焦躁不安地在現實的地面上走來走去。單調的聲音在空曠的人造空氣中向外傳遞,好似雪崩前的山鳴。

“有發現信號了嗎?”

二百座計算雲床在數據中心的第二層擺成了一圈,上百道光線在黑暗的空間內此起彼伏,包括數據中心主任在內的一百六十餘工作者都躺在灰白的雲床艙室內,直接與主機相連。

“徵兆已至,但太空的底噪干擾了計算機的判斷。我們正在做緊急處理。”

回覆的數據流像是水滴滴進了湖面裡,通過了張部的思考。

他接著問:

“穀神星內的晶體是什麼狀況?”

穀神星上也有與土衛二相似的自動化監測站。自動化監測站電梯的深處,連接監測設備的檢測員彙報道:

“冰水溫度正在急遽升高,已經觀察到昇華現象。”

這時,混跡在人群中的羅忽然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傳聞,大約在二十一世紀早期,赫謝爾望遠鏡曾報告穀神星上出現了水蒸氣的光譜。

“應該已經很近了。”

張部自言自語道。代人的身體體現不了心靈的緊張,仍然按照既定的程式,好像仍然鎮靜自若地。人們看到他的代人體正在向外走。

“你要去哪裡?”

副組長問他。

“固定久了,身體給出的神經反饋很差,我要走下路,活動一下。”

“我又沒問你為什麼要走出去……”

張部轉過頭來,沉默持續了一分鐘,他從副組長的表現中察覺了一種相似的感情。

他笑了笑,說,“還請等等我,我也走一下。”

第二十波數據發回了數據中心,走出門外的時候,他們看到計算雲床的指示燈亮得刺眼。兩人走到一條圓形長廊舷窗的邊上,張部調高了自己的信息過濾程度,接著輕觸頭盔,電子眼所在的部分輕輕張開,露出了兩隻人的肉眼。

壯麗的星空就像是深不見底的大海,淹沒了那些發不出光的小行星。遙遠的恆星和太陽系內最大的那一批天體點綴了黑暗,黯然的群光落在眼眸裡,就像是水中倒映出的滿天的螢火,落在無限廣闊的陰影裡。

“在想什麼事情?”

副組長問。

“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怎麼你也像那些冬眠人那樣開始懷念起童年與過去了?”

“差不多,我在想我的小時候,那時候網絡技術還沒有現在那麼發達,虛擬現實的技術沒有聯通全部的空間,在局域的世界裡,更流行一種叫做‘可視化交互軟件’的概念。有一種通俗的應用叫做電子遊戲。”

“這個我研究過。早一點的冬眠人喜歡拿著球體在那邊拍或者踢來踢去。晚一點的冬眠人有相當一部分則更痴迷於這種遊戲。他們還喜歡做遊戲,特別喜歡把自己熱愛的那些故事以可視化交互的方式呈現出來,操控遊戲裡的人在各種不同的世界裡走來走去。他們覺得我們也會喜歡。”

副組長一本正經地回答說:

“我沒有嘗試過。我瀏覽過許多,這些遊戲都以扮演和探索為宗旨。但光靠人自己設計的探索,是絕比不上廣闊未知的太空世界的。而光靠人自己設計的扮演,又怎能與現實之中自己努力學習自己想要的東西,與做到自己想要成為的人更有趣味呢?而那些古老的遊戲,光靠人自己設計的交互,又如何能比得上人與人工智能,藉助比早期計算機更強大的工具設計的虛擬現實工具呢?”

張部一時失笑,好一會兒,他才說道:

“或許吧,但我很早以前開始覺得有限的程度也有作為有限的程度的魅力。交互的匱乏與簡單,或者也有其簡單、原始與匱乏的魅力。想要界定魅力的界限是困難的事情。”

副組長不說話,張部就繼續說道:

“我現在也不再熱愛遊戲了。但我還記得我玩過的最後一款遊戲叫做定製地球,它好像一直很小眾,它的製作人也籍籍無名,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定製地球,聽上去好像是老套的模擬、沙盒類型的……”副組長瞥了他一眼,說,“我向來只嘗試那些被證明是在人類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作品。”

張部笑了起來。他目視前方,瞭望著陌生的穀神星。在穀神星的背後還有著其他的彗星與月亮,繁星若塵,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數據中創造的無數個世界之一。

“你猜得不錯,它的賣點就是完全可定製的太陽系及地球,和完全可定製的歷史、種族的模樣。它的數據來自於人類的文化總庫。你可以在裡面扮演探長、扮演科學家,或者一個奇幻世界的法師,一個古代世界的皇帝……它的真實性無限的擴張。在裡面,我曾經看過作為木星衛星的地球看到木星從地球的地平線上落下,也聽見過大名鼎鼎的貝多芬彈琴,而趙飛燕在人的手掌上翩翩起舞。那種眩目的無限的可能吸引了我,然後只是上手片刻,我就感到了厭惡。當時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這麼好的東西,我會感到疲憊呢?剛好我的父母接待了一位冬眠人,那位冬眠人好像很快又要睡起。她聽到我的問題,很感興趣,她就和我說,會不會是因為太多了、太真實了、太繁複了,也太疲憊了呢。我一想,好像就是這樣的,我在裡面甚至要上廁所,沒幹幾下活,身體就感到了疲憊。哪怕消除了疲憊反饋,周圍無限的環境信息,每時每刻都緊繃我的神經……一切都像是現實,而現實對於人而言,從有意識起到產生無聊的念頭,需要多久呢?……我不大清楚。人類的大腦能夠處理的信息是有限的,它或許不足以承受過於真實的重擔。”

副組長一言不發,靜靜地聆聽,目光追上了張部的凝視,在無際的星空中尋找著地球的方向。

張部繼續說道:

“一年後,在她準備冬眠前,我的父母又接待了她一次。我問到她我的發現,她是那麼和我說的……也許這種交互,只在有限的情況下才會有趣味性。在無限的情況下,很快就會發現它的瑣碎和無聊,有些東西應當精簡才能得到樂趣,太過複雜的世界是人難以承擔的。領會到這點後,我對這種古代的虛擬現實可視化交互的軟件的使用就發生了改變,我降低了複雜度,不停地簡化所有的操作步驟,最後我發現,我喜歡玩的其實只有第一階段。”

“什麼階段?”

“創造的階段,把自己想要的星系、星球、世界、種族、歷史、社會、家族還有自己所扮演的人設計出來的階段,通過人工智能對其進行所有細節的補全。如此反覆,然後,然後我就不停地在各種各樣的地球上漫步,飛躍一次又一次紫色的、綠色的、紅色的氣態巨行星的大氣,眼見天空中閃爍的燦爛的極光,觀察兩個靠在一起的地球的樣子,和可能存在的恐龍人、鳥人、蛇人、海豚人們做一場參觀,只體驗他們生活最精華的部分,但絕不去扮演,也不和他們朝夕相處,我發現瑣碎的東西被排除後,我發現我的快樂變成了更純粹的東西,甚至不再需要這個遊戲,我要的只是我自己腦海中的想象……我的沉迷引得我的家長很不高興,剛好當時有個提案是這種以幻想世界觀的虛擬現實會極大干擾人的判斷力,他們站在了同意的那一邊。但那個時候,我無憂無慮非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