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鏡 作品

第 30 章 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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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sanjose.

一場夜雨刮走聖何塞持續四個多月的高溫,下午五點,鐘樓上應時響起一則男聲播報:

“在未來一萬年內,紅色超前星的前部可能已經爆炸變成……”

會議室內,三個小時高濃度的討論會議後,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腦細胞過度死亡的疲憊。

“六點了。”最上首,韓文靠著轉椅看了眼手錶,“大家去吃晚飯吧,半個小時,今晚我們把s3部分搞定。”

這話一出就是又要熬夜,眾人心照不宣地對看一眼,都是習以為常的平靜。

她們這行能做到合夥人級別的都是卷生卷死的精英,學歷能力精力無可挑剔。比起鄒瑾,韓文做事更加吹毛求疵。

落地那天,她沒給眾人倒時差的時間,直接開始工作。

沈清央端起咖啡,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一起嗎?”旁邊的男律師方紹元舉起杯子問她。

“好。”

他們這次服務的公司是國內一家科技企業設在硅谷的新分部,意在擴張海外版圖,沈清央臨時頂上,來的突然,在飛機上粗略掃了一遍,落地之後又熬了兩個通宵,才把工作內容摸清。

按下咖啡機,等待的時間裡,方紹雲跟她閒聊:“難怪韓律要你頂林竹的缺,這麼短時間就能適應她的壓榨,我都快兩年了還沒適應。”

沈清央無奈地搖搖頭。

其實不太適應,來之前她在上海出差的那一週就是連軸轉,還沒等喘口氣,又被拉來聖何塞。過去一週,都處在高強度工作中,她覺得自己隱隱快撐不住了。

飲食,氣候,各方面都給她帶來極大的壓力,瀕臨極點。

尤其是近兩天,水土不服,腸胃十分不舒服。

剝了顆方糖丟入杯中,沈清央攪了攪,長舒一口氣,思考晚上吃什麼。

什麼都不想吃,忙到厭食沒有胃口。

接完咖啡,沈清央和方紹元一起離開咖啡間,門口遇見一個正準備下班的工程師,恰好是方紹元的老同學,二人寒暄,拉她一起,沈清央不好提出離開,站在一旁客套笑笑。

身體不太舒服,也就不太想講話。

攪著手裡的咖啡,沈清央輕輕吹了口氣,看向玻璃外澄藍如洗的碧空。

她第一次來聖何塞,這座舉世聞名的硅谷城,處處都是聞名遐邇的高科技公司。一年三百多天陽光燦爛,高大的棕櫚樹遍佈城區,高架外則空曠開闊。

幾片雲在晚霞裡飄來飄去,她收回目光,低頭想喝咖啡時,忽然頓住。

一道身影從斜對面的旋轉樓梯上下來。

和在國內時一樣,他穿著剪裁得宜的商務西裝,只是質地略薄些,神色溫和,正在和身旁的男人談笑風生,身後跟了幾個員工。

一行人從樓梯上下來,站在玻璃扶手旁講話,一眼望去,誰都不如徐行知風姿出眾。

方紹元和他老同學自然也注意到了,方紹元好奇:“那位是?”

“我們Cto。”

“不是,左邊那個。”

老同學看過去,笑著回答:“那位啊,維斯創始人,你沒聽說過嗎,炙手可熱的。”

方紹元有些驚訝:“聽說是聽說過,只是沒想到真人這麼……”

“這麼出眾是吧。”老同學接過他的話,“維斯今年和我們有技術上的合作,我上週也是第一次見到本尊,你不在硅谷工作不知道,傳奇人物,惹碎了多少芳心。”

二人就這個話題感慨地聊了會兒,沒注意到沈清央的怔然。

無關其他,她只是突然想到,距離上次見他,已經過去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裡,徐行知去了深圳出差,回來之後沒過幾天,徐教授在家庭群裡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吃頓飯,他卻答覆自己已經不在國內。

氣得徐教授在家裡唸叨了好幾天,說他忙工作,連家人也不顧了。

他這一步退得太徹底。

沈清央盯著那張清峭側臉出神,或許是她看得太久,正在講話的徐行知頓了頓,忽然朝她的方向瞥過來。

只一眼,那道視線便波瀾不驚地收回去。

好像看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愣了下,連日來心口那股淺淺的悶感再次湧上來。

沒多久,徐行知帶著人離開。

方紹元邀沈清央和他的老同學一起去吃飯,她婉拒,回到會議室打開文檔接著敲鍵盤。

半小時後,其他人陸續回來。

這天工作到後半夜凌晨才結束,合上電腦時沈清央覺得自己頭暈眼

花,不知是不是供血不足的原因。

她把郵件抄送給甲方和韓文,工作軟件裡很快跳出韓文的私聊:[沈律,這一週辛苦你了,林竹明天上午過來,你和她交接一下接下來的工作。]

沈清央回了好。

酒店是兩個人同住一間,沈清央和同事一起回去,臨江的景緻不錯,可惜她無暇欣賞,草草洗漱後便躺到床上。

腦子嗡嗡得疼,精神驟然鬆懈下來,她渾身都像失了力一般,到第二天早上,室友來叫她都沒聽到。

“沈律……沈律?”

沈清央費力地撐開眼皮應了一聲,看見同事擔心地看著她:“你沒事吧,臉色怎麼突然這麼差?”

“沒事。”她搖搖頭,“可能是累的。”

扶著腦袋爬起來洗漱,沈清央在酒店樓下等林竹,林竹風塵僕僕趕來,倒是未見病容,精神比她還好。

文件材料打包交接完,林住在她面前揮了揮手:“清央,你還好嗎?”

“我怎麼了?”

“你看上去紙白紙白的。”林竹催促她,“我聽老方說你熬得很厲害,快上去休息吧,韓律不比鄒律有人情味吧。”

確實,沈清央點點頭表示贊同。

在酒店行政酒廊吃了點兒東西,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沒多久,吃下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腦袋暈得像蒙了一層霧,身體發冷。沈清央裹著被子睡了一會兒,被電話吵醒。

她摸索到手機,看也沒看來電人,直接貼到耳邊:

“喂?”-

下午六點,徐行知從公司離開,先回公寓拿了樣東西,而後驅車去sanpedrospuare。

開車經過sjmA時,《會有綿綿細雨》的播報依舊迴盪在downtown的上空,早八點至晚八點,每小時一次。

邊聿在露天美食廣場中的一家戶外餐廳裡等他。

“終於來了。”邊聿拉開椅子,“大忙人,找你吃頓飯可真不容易。”

“Claire呢?”

“送去她爺爺奶奶那裡了。”邊聿說,“幸好她不在,每次見到你比見到我這個親爸還親,小小年紀,這麼顏控……”

徐行知坐下,遞過去一個紙袋:“送給她的手鍊。”

“這

麼貼心。”邊聿挑眉,毫不客氣,“那我就替她收下了……vCA紅玉髓,她會喜歡的。”

徐行知翻開菜單,要了杯冰水。

他和邊聿是當年在斯坦福讀書時的校友,對方修計算與數學工程學位,畢業後一直在同一家芯片企業工作直到現在。

過去幾年,邊聿算是徐行知關係還不錯的密友。

他來之前,邊聿已經點好了一桌子的菜,這是一家墨西哥餐廳,端上來的第一道主菜是燉牛肉,邊聿邊吃邊和他閒聊:“我聽說學院最近在辦一個交流會,遍邀知名校友回校演講,你是不是也收到郵件了?”

“收到了。”

“打算去嗎?”

徐行知喝了口水,不置可否。

邊聿已經從他的神情中得到答案,無不遺憾:“你要是去的話,我還想帶Claire去當觀眾,能不能滿足一下她的心願?”

徐行知不吃這套:“她才五歲,她能聽懂什麼。”

“說不定我家Claire是天才少女呢。”

邊聿知道這事沒希望了,但還是不死心:“你究竟是為什麼不去,該不會是真的因為當年沒拿到學位證書吧。”

他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在徐行知不甚在意,只是轉了轉杯子:“忙。”

“你都忙半個月了,回sj我就沒抓著你人。”

提起這個,邊聿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回國大半年幹什麼去了,Claire一直唸叨說想你,都快把我耳朵唸叨出繭子吧。”

“兩個月吧,如果這邊事情沒處理完,可能會再待久一點。”徐行知嚐了兩塊燉牛肉,膩得他瞬間失去胃口,好在服務員這時送上一份沙拉。

沙拉上淋了檸檬汁,香氣清冽。

邊聿的目光瞬間被吸引,話題岔開:“這個不錯,我記得你做沙拉最愛淋檸檬汁,每回我都覺得都點酸但是很好吃,你什麼時候再邀請我去你家吃飯……”

徐行知把沙拉推給他:“你現在多吃點。”

“別啊,我好久沒吃到正宗的中餐了。”

徐行知的廚藝是被逼出來的,他吃東西挑,大多數不忙的情況下都會自己做東西吃,邊聿偶爾嘗過幾次便念念不忘。

“沒空。”徐行

知懶得搭理他。

邊聿可惜地嘆了口氣,捏起一塊taco:“薄情寡義,你去年一聲不吭拋下我回國,到現在也沒跟我說是因為什麼事……”

“你能不能少演點怨婦。”

“那你陪我喝酒?”

……

到最後徐行知也沒跟邊聿喝,吃完,他叫了輛uber送走邊聿。

回程的車開在晚風裡,徐行知支著腦袋等了會兒紅燈,窗外,一排排棕櫚樹遍佈城市景觀。

他平靜地看著前方如龍車流,平日裡最常見的景色,聖何塞很大也很小,大到每天開車去上班要花費幾十分鐘,又小到在毫無預料的情況下能遇到一個人。

綠燈亮起,徐行知收回目光,隨車流緩緩移動。

快到公寓的時候,徐行知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掃了眼,陌生號碼,直接點了掛斷。

誰知那號碼鍥而不捨地打了第二遍,接起來,剛點開免提,裴亦的嗓門便冒出來:“行知哥,別掛,是我!”

車窗關上,徐行知說:“聽到了。”

裴亦像找到救世主:“你總算接電話了,我特地從我哥那裡要的你的號碼,行知哥,你在聖何塞對吧。”

他平平淡淡地嗯了一聲:“有事?”

“急事!”裴亦喋喋道,“行知哥,央央也在那裡,她前幾天過去出差,我剛才給她打電話,她腸胃炎又發燒,一個人在酒店……”

徐行知靜靜聽著,打斷他:“說重點。”

裴亦一愣。

察覺到徐行知語氣中的冷淡,他聲音不自覺變小:“你不過去看看她嗎?”

徐行知淡淡的:“我為什麼要過去看她。”

“你們……”裴亦及時改口,“你是她哥哥呀,央央真的很慘,我聽她嗓子都啞了,孤身一人,沒人送她去醫院也沒人照顧她。”

電話裡,徐行知毫無情緒地笑了聲。

裴亦霎時噤聲,過了會兒,問:“你真的不管她了嗎,她燒得很厲害。”

“她死了也跟我沒關係。”

電話掛斷,徐行知握著方向盤轉了個彎。

半小時的路程縮短到二十分鐘,回到公寓,徐行知開了個簡短的線上會議,九點一刻,他拉開抽屜,煙盒空了。

拎了件

外套,下樓買菸。

街上有不少流浪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