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蘿為枝 作品

少時夙願

湛雲葳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

與靈域不一樣,渡厄城的邪修收門徒和手下,往往會取走他們一半的內丹,再給他們吃下爆體的丹藥,保證他們言聽計從。又會在固定的時日,給他們解藥。

不是湛雲葳哪裡回答得不對,而是今日恰好到了文循鎮壓手下,給邪修們解藥的日子。

她如果是文循,不可能不先做這件事!

四個邪修朝湛雲葳飛撲了過來。

漫天黑氣之下,湛雲葳召出了文循的命劍,門外的秋亦濃看著光華如初的命劍,表情有些失神。

湛雲葳與這些邪修過了數十招,就知道不好。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文循,甚至不是劍修。短短一晚上,她能將文循的劍使成這樣,已經非常了不起,可是哪裡能以一擋四。

看來是等不到啞女了,再拖下去,她和越之恆都要交代在這裡。湛雲葳當機立斷,帶著越之恆從窗口跳了下去。

底下就是暗河。

幾個邪修沒有追,對視一眼,紛紛以邪氣化出弓箭,對著湛雲葳與越之恆的背影瞄準。

越之恆望著那些箭矢,瞳色一顫,他知道湛雲葳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扔了他,自己潛入暗河。

她一個人,肯定能活下來。

可他才八歲,在冰冷危險暗河中,如果被丟下,絕無生還可能。求生的本能令他神情冷了冷,幾乎毫不猶豫,趴到湛雲葳背上,為她擋住箭矢。

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他足夠有用,這個人就可能不會丟下他。

湛雲葳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也沒料到一個八歲的孩子,會有這樣的身手,當她聽到箭矢入肉的聲音,心裡一沉,生怕看見眼前的景象坍塌,越之恆就此死去。

還好眼前仍是無邊無際的暗河,她咬牙,將身後滑落的越之恆帶到身前,與他一同往暗河下潛。

越之恆醒來的時候,血月再次出來了。

又是一個黑夜,已經一天了嗎?

他以為自己會死,或者失去價值了會被丟下,沒想到卻是好好的。血紅的月光照在暗河上,他發現自己趴在一個清瘦的背上。

那人揹著他,在夜晚的罡風下一路前行。

她結的唯一一個結界印,護在他身上。

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氣,越之恆垂眸看去,才發現身下這個人,已經遍體鱗傷。

這就是從暗河中活下來的代價。

越之恆眼神冷漠平靜,抬起自己的手,手上分明沒有半點傷口。他的體質特殊,幾乎可以免疫一切邪氣,那些邪氣箭矢,射入他的體中,對他沒有傷害。

卻沒想到這樣的伎倆,真能騙過身下的人。

她沒有丟下他。

為什麼,渡厄城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越之恆發現揹著他的人走得搖搖晃晃,幾乎辨不了方向,他低聲道:“你看不見了?”

他不動聲色拿出自己藏在髮間的一枚毒針,冷冷對著她的脖子。

就像當初在大船中,告訴啞女的那樣。

他們這樣的人,永遠不可以相信任何人。這世上,只有自己才可靠。

他永遠不要像同伴那樣,愚蠢地交付信任,最後被做成人皮鼓,或者任何一樣法器,還只知道流淚。

卻不料身下這人嗓音沙啞,悶聲道:“嗯,不過你別怕,很快就能出去了。”

她喘了口氣:“原來瞎眼是這種滋味,好痛。也不知道後來你……怎麼忍下去的。”

越之恆手中的針,堪堪頓在湛雲葳脖頸後的肌膚。

光暈漸漸明亮,月華甚至壓過了血月的光。

那人笑道:“喂,小邪物,你還沒見過靈域吧,你抬頭看看。”

越之恆抬起頭,從沒想過,有人揹著他,走過死亡之地暗河、完成了他年少時的夙願——

走出渡厄城,到靈域那邊去,去看看真正的月光。

夜風又冷又涼,身上的結界溫暖如斯。

兩界交匯另一頭,天上是一輪皎潔的月。原來世間並非所有的月色都是猩紅,它可以那麼潔白,那麼柔軟。

彷彿遠遠看上一眼,就能遠離所有刀光劍影,比他夢裡還要寧靜美好。

越之恆慢吞吞握住了掌中的毒針。

只要她不把他賣掉,把他做成法器,或許就像啞女說的,也不是……非要殺她。

這人放下他,明明狼狽不堪,也只剩一口氣了,卻不在意地笑道:“我說過,一定帶你出去。”

湛雲葳心想,她找到第二把鑰匙了,原來第二把鑰匙,從最開始就在她身上。

她嘆了口氣,早點想通就好了,就沒必要遭這麼多罪。

湛雲葳將懷裡的碎夢石交到越之恆手中,讓他捏碎那塊碎夢石。

伴隨著結界另一頭的月光傾斜下來,越之恆的身影漸漸淡去。

而第二把鑰匙,湛雲葳五指成爪,刺破自己心口,那一瞬所有疼痛消失,她恢復成本來的模樣,掌中多了一枚碎夢石。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