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重生

 陸虞抿唇,他眸子裡的冰冷好陌生,莊寧月從沒見過這樣的陸虞,她記得陸虞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好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

 他對自己的愛要裝不住了,可她為什麼只在回憶裡才能看見呢?為什麼以前就…看不見呢?

 “你說我不要你,但應該是你先不要我的。”陸虞說的是事實,莊寧月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唇,似乎想為自己辯駁,但話到嘴邊,她沒什麼好說的,“之前都是媽媽不對,所以我現在來接你回家了,別討厭媽媽,和我回家好不好?”

 陸虞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態度冷硬得彷彿換了一個靈魂,莊寧月覺得陌生,更多的是恐慌,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沒辦法讓桑桑回家了。

 “是因為宋簡禮嗎?你討厭我,不願意和我回家,是因為他嗎?”莊寧月想到了私家偵探發給她的那些照片,陸虞和宋簡禮太親密了。

 陸虞終於願意抬起眼和她對視了,他皺起了眉頭,“你問我為什麼討厭你,為什麼不願意和你回家,這些和簡哥都沒有關係,你不要再為難他了。”

 陸虞的聲音很平靜,沒什麼起伏,好像和莊寧月說話是什麼很累的事情。

 “所以是為什麼?”莊寧月不死心追問。

 陸虞回頭將保鏢手裡的書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本厚重的日記本。

 “我這裡有一本日記本,我想念給你聽,也許你聽完就明白了。”陸虞翻開了被他整理過的筆記本。

 翻到了和莊寧月有關的第一頁。

 “xx年3月16日,天氣晴。今天媽媽帶弟弟去了遊樂場,沒有帶我去,我說我也想去,可媽媽說我得在家寫作業。弟弟回來帶了很多玩具,沒有我的,我很難過,還好羅阿姨給我做了小蛋糕,好吧,原諒媽媽了。”

 那年他七歲。

 陸虞翻了一頁,繼續念:“xx年5月1日,天氣雨。媽媽忘記接我放學了,可她明明昨晚答應我了,我等了好久,最後是宋簡禮帶我回家的,媽媽居然還說是我貪玩不知道回家。”

 “xx年6月1日。今天是兒童節,爸爸和媽媽去看了弟弟表演節目,沒有人看我表演,也沒人送我兒童節禮物,宋簡禮真好,他給我買了一罐糖,但是我睡醒後發現都被弟弟吃光了,媽媽也不幫我。”

 “今天后桌又欺負我了,我找媽媽告狀了,可媽媽只讓我別招惹他就行,我說我沒有,可媽媽去抱弟弟了。”

 “今天李術差點把我的眼睛弄到了,還好我躲得快,但是我臉上流了好多血,我的頭很痛,媽媽說是我先招惹對方的,我臉上縫了很多針,媽媽說我更醜了,原來我很醜。”

 “簡哥說不會李術永遠不會來學校了,他讓我別難過,可是我很醜。”

 這三篇日記是連在一起的,正是他額角那塊疤的由來。

 ………

 外人聽來這都是很小的事情,但那個時候的陸虞才幾歲。

 直到後面,時間跨度越來越大,陸虞已經開始不在日記本上記錄她了。

 他挑選著唸了十多篇,最後一篇是最新的。

 “媽媽回她是聽到我在學校暈倒了才急匆匆趕回來的,我很開心,因為媽媽好久沒有這麼關心我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趕回來其實是因為表弟要來我們家裡,他搶走了我的房間,媽媽丟掉了我們最後一張合照,她不心疼我,或許也不愛我,我早就發現了。”

 每一篇日記就和一項酷刑差不多,陸虞早就已經忘卻,這些對他來說不痛不癢,最多讓他認識到莊寧月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但莊寧月對很多事都有印象,他念的最後一篇日記,就是幾個月前剛發生的。

 她是騙了陸虞,可她以為陸虞不知道,那張合照她記得……

 可那張照片裡的陸虞還沒瘦下那是他們的最後一張合照,在他十二歲以後,他們連一張合照也沒有……

 一時間,自責,悔恨,羞愧……各種情緒湧上來,壓得莊寧月連聲音都發不了。

 她仍舊精緻,仍舊漂亮,只是矜貴的氣質散卻,留下了一具只剩悔恨的空殼。

 “桑桑,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真的錯了。”莊寧月身體發軟,肺部供氧不足,就要暈倒在地了,她身邊的那個助理過來扶住了她。

 陸虞合上了日記本,並不理會淚流滿面的莊寧月,他繼續說:“我很高興我有寫日記的習慣,在生病忘記你們以後,我就通過這些日記了解我的‘家人’。”

 他咬重了家人這兩個字。

 “你,陸城名,陸謹律,陸妤寧,陸霖星,都對我不好。”日記本不作假,他的過去也不作假,而偏偏如今的他們還在對他撒謊。

 “媽媽是愛你的,真的,我只是被騙了,如果早點讓我知道真相,這些都不會發生,真正錯的人是陸城名,他不配做你的父親。”莊寧月想給陸虞解釋那件事。

 陸虞直接開口打斷了她,“我知道,他出軌了,但你卻選擇原諒他,恨上我。”

 “陸妤寧告訴我了。”陸虞看著莊寧月驚訝的眼睛,解釋了一句。

 “但這些不是藉口,在這些日記裡,字裡行間我都感受不到你的絲毫愛意,這樣的你是不會被我愛的,就算你把我接回去了,我也沒辦法接受你是我的母親,接親那些人是我的親人。”屋裡很安靜,陸虞的聲音並不大,但足夠讓所有人聽見。

 他身後的保鏢是從南非回來的,他覺得自己吃的苦足夠多了,可現在聽起來,這位小少爺似乎比他還要可憐辛苦。

 就連莊寧月那邊的助理都對陸虞投來了憐憫的眼神。

 陸虞嘆了一口氣,“您不愛我,我也不愛您了。”

 “桑桑!桑桑,你不能不要媽媽,我只有你了,你不要這麼狠心好不好?以後媽媽會好好愛你的,你以前不是最愛我了嗎?”莊寧月已經快失控了,如果不是助理扶著她,她大概要跪坐到地上痛哭流涕了。

 她不想逼迫陸虞和她回去,可陸虞很明顯不要她了。

 莊寧月不願意接受。

 陸虞睫毛輕輕抖了一下,好像很驚訝這樣矜貴端莊的女人,竟然也會有這樣失態的一幕。

 他心情怪異,更多的是煩躁,於是陸虞冷冷回:“你也知道是以前。”

 以前的陸虞最喜歡莊寧月了。

 可以前他誰不喜歡呢?哥哥,弟弟,爸爸,媽媽,姐姐那都是他愛的人。

 就算明顯感受到了自己是屬於被遺棄的那一個,他還是會試圖讓自己融進去。

 想想其實挺諷刺的,他姓陸,他是陸家的孩子,居然還要想盡辦法去融入那個家。

 不看日記本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那麼可憐。

 莊寧月被陸虞的最後一句話直直地定在了原地,他們之前只存在過去了,陸虞不會再讓自己的未來和他們掛鉤了。

 “我錯了,你不要去聽信什麼日記本好嗎?有些事情你或許沒有記錄進去呢?比如,比如……”比如什麼呢,或許是在這種情況下,莊寧月一時間還想不出什麼好的。

 陸虞:“我來說吧。你也對我好過,比如之前你回來的時候突然帶了我最喜歡的樂高給我,但是因為弟弟喜歡,你讓我送給他了。”

 “還有你給我帶回到這裡,陸虞明顯哽咽了一下,大概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很難說出口吧。

 沒有人願意一次又一次地揭開自己的傷疤,但陸虞這樣做了,比起揭開自己的回憶,他更像是這些事的第三位陳述者,因為他忘記了,所以他不覺得這些事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

 他作為‘新生’的陸虞,在替過去受盡了委屈的‘陸虞’鳴不平。

 說到這裡,莊寧月自己都愣住了,從前她不覺得,如今細想起來,這是多麼大的侮辱,還是對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羅英蘭已經掩面哭了起的好多事她都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件事了。

 十二歲的陸虞在短短兩個月瘦得只剩骨頭,就算不是親生的孩子,陸虞也該讓人心疼了,但他們還是不在乎他。

 “對不起,桑桑,對不起……”莊寧月哭著道歉,“這些事情再也不會發生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從前你受的委屈,媽媽都會加倍補償給你。”

 “不用了,我早就不愛吃蛋糕了。”也早就不需要你的疼愛了。

 陸虞冷冷拒絕了她。

 “就算你強行帶我回去也沒用了,我會一次又一次地逃離,直到你永遠找不到我為止。”絕情的話像一根根銀針往莊寧月身上刺。

 她是個可憐的妻子,但她卻不是可憐的母親,這一切都是她自己親手造成的。

 “請不要再。

 “我已經上大學了。”

 莊寧月頭髮有些凌亂,淚水和汗水在臉上,黏著她的髮絲,她擠出一個驕傲又欣慰的笑,“媽媽知道,你考得特別好,媽媽很為你驕傲。”

 “你只是現在覺得我考得很好,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你還會為我驕傲嗎?”陸虞反問。

 答案是否定的,莊寧月不會。

 莊寧月說不出話,陸虞就繼續說:“我專業很難,很多都聽不懂,簡哥不怪我,他說是老師講得太快了。他還給我找了很有名的老師教我畫畫,他說他支持我的一切愛好。”

 “我記得日記本里面說,說我求了你很久,很久,你也沒同意我畫畫。”陸虞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莊寧月都有印象。

 “我沒有想阻止你學你的愛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學更多有用的知識,才不會被別人看不起。”莊寧月急忙解釋。

 陸虞搖頭,轉而問:“那麼什麼才是有用的知識呢?什麼又是沒用的知識呢?怎樣才會被人看得起,怎樣又會被人看不起呢?”

 “有偏見的從來就不是別人,是你的心,是你的體面和自尊在作祟。”陸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但他很顯然還有話沒說完,以往憋在心裡的話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地方。

 “其實學畫畫很累,如果你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支持我學,我想我現在也不會吃那麼多苦了……”陸虞又感嘆說。

 莊寧月無話可說,悔恨充斥著她整個身子,她要窒息了。

 “我,我……”好半天,她只擠出了這幾個字。

 陸虞:“既然你找到這裡一些話吧。”

 莊寧月看向他,一雙腳也停在了門口,沒有踏進屋裡來。

 陸虞深吸了一口氣,說:“還在那個家的時候,有段時間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累,我覺得我不會走路,不會穿衣服了,甚至不會……說話了。”

 “每天早上三點多我就得醒來,我醒來幹什麼呢?”陸虞反問自己。

 “因為我醒話,怎麼呼吸,怎麼把這沒有意義的一天毫無異樣的過完。”

 “我只知道那段時間我好痛苦,我本,我還很害怕,我也不知道我在怕誰,現在想起我不省心?我不知道。”

 陸虞也不確信自己生病的時候,這些人會怎樣說他,但總歸不會是關心的話。

 “我很感謝簡哥一直陪著我,他總在我想不明白的時候鼓勵我。”

 “我問他,我說簡哥,我為什麼會出生呢?我為什麼不被愛呢?我為什麼有家人就像沒有家人呢?”

 “他說我出生是為了和他相遇,正如他出生是為了和我相遇,說他一直愛我,他就是我的家人。”

 “離開那個家以後,我覺得我應該是開心的,可我還不開心,因為我總覺得我很累,呼吸好累,說話好累,走路好累,我聽到鳥兒叫很煩,風吹也很煩,我每天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我提醒自己要開心,可我笑得好難看。”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著起來吃安眠藥,安眠藥被我拿在手裡的時候,其實我想把那一瓶都吃掉的,可是我不小心弄灑了它們,藥瓶也弄丟了,我不想費精力去找它,光是撿起地上的安眠藥已經很累了,我又想,如果我死在這裡,房東爺爺會嚇壞的,也就是這樣我才沒有吃光它們……”

 “但我還是計劃有一天找個無人的地方把它們重新吃掉。第二天我就去看了我最想去上的大學,也吃了門口的小吃,還去看了那裡最大的花海,我在為離別做準備。”

 “但是後來簡哥找到了我,還發現了被我弄丟的空瓶子,他抱著我哭,哭著求我別死,讓我救他的命。其實他不知道,我計劃在第二天送掉小寶,然後告別折磨我的每一天。”

 “我也不知道怎麼救他的命,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活著,那就沒人救他的命了。”

 “我逼自己活下去,但我每天都是不開心的,只有他在的時候,我才覺得自己有活著。我不開心了很久很久,我以為我偽裝得很好,可是簡哥還是發現了,他找了一個心理醫生話,其實我知道那個女人是心理醫生,但我不想讓簡哥擔心,所以我裝作不知道……”

 “直到前段時間,陸謹律找到了我,我跑出那片密林以後,突然發現林子裡的鳥鳴好好聽,花和綠葉的味道很好聞,陽光從來沒有那麼溫暖過,就連半夜的暴風雨也很舒服,我發現身邊都是愛我的人,連我最討厭的陰天都沒什麼了……”

 “從那天以後,我開始期待明天了。”陸虞的眼神一開始很壓抑,後著,開始透發著一種新生的光,“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鳥兒就算飛出了籠子也不會開心,它還是不敢振翅高飛,還是害怕撞到冰冷的鐵欄,因為它被鎖在籠子裡太久了。

 直到光一步一步地引領它踏出陰影,風助了它一臂之力,它才張開翅膀,邁出了那至關重要的一步。

 繭殼已然破開,蝶重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慶祝桑桑破繭為蝶。

 速速搞了一個新抽獎,我打算把封面買斷,然後自印幾份周邊(是桑桑和簡哥各一份的眼睛條)和玩偶一起送出去(還是15個,六月份寄),晉江中獎的寶寶記得填地址!!!

 抽獎要滿三十天才能二次抽獎,大家再等等吧qaq。

 之前第一批已經寄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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