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傷心

 陸虞這一句話倒是把陸謹律問住了,他想問什麼呢?

 他想問那晚陸虞想給他看的到底是什麼,也想問陸虞這些天為什麼會變得有些陌生,還想問以前他做的那些事為什麼不說出來。

 但追根究底,變化是從那晚以後開始的。

 外面下著很大的雨,雨點發了瘋地往院牆上的花朵上面砸。

 嬌嫩的薔薇花最終從葉間掉落到了泥潭裡,裹了一身的泥,破敗不堪。

 “那晚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再拿來讓我看看吧。”陸謹律伸出了手。

 陸虞扒在門框上的手不覺緊了緊,那晚?哪晚?什麼東西?

 “那些不太重要的,不用了。”陸虞當然不記得自己想給對方看什麼,只能胡謅道。

 但他態度不對,說話的語氣也不對,說陸虞像是變了一個人,倒不如說陸虞對自己的態度大有所變了。

 陸謹律現在還算有耐心,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比較平靜,然而語氣卻很強硬:“陸虞,我現在在和你解決問題。”

 在陸霖星來找他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

 因為按以往的慣例來說,他們的這場冷戰應該是以陸虞主動打破僵局作為結尾,但事情卻朝著意料之外發展了。

 比如打破僵局的人成了他,所以他希望陸虞能夠識時務一點。

 陸謹律下巴微微抬起,眸子輕輕捏起,周遭的氣氛便冷了一個度。

 陸虞眸孔顫了一下,不受控地後退了小半步,這種畏怯又不同於以往作為弟弟對兄長的敬畏,更像是面對一個會威脅到他生命的陌生人而自然流露出的戒備。

 陸謹律高他那麼多,光體型就足夠有威懾力了,再一繃著臉,誰見了不怕?

 “哥,我想我們之間沒有問題需要解決,你回去吧。”所以因為害怕,陸虞說完話就關上了房門,房門關上的瞬間,陸謹律還聽到了裡面傳來落鎖的聲音。

 真是……

 說不上的感覺。

 關上的門可以說是還在生氣,可落下的鎖就代表著永遠的隔絕,兩人之間終於還是築起了一道透明的牆。

 總之今夜的這場暴風雨像是落在了陸謹律的心裡,來勢洶洶,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一種從沒體會過的心慌像是毒蛇猛獸攀附上了他的心臟,一點一點地收緊,勒得他要喘不過氣了。

 那不像是在生氣,因為漠然和平靜的眼神騙不了人,更像是釋懷,但似乎釋懷得過了頭,所以看他就像看陌生人一般。

 天空撕扯著可怖的閃電,雷聲轟鳴,整條走廊忽明忽暗。

 風從陽臺那邊灌進來,吹拂著陸謹律的衣裳和短髮。

 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一下,眼窩有些深邃,眸中嵌著幾分不解。

 陸虞怎麼能露出那種表情呢,怎麼能露出……對陌生人的警戒與害怕呢?

 今夜註定要有人輾轉難眠了。

 ——

 陸虞到底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大晚上敲響他的門就為了說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他已經儘量

 把陸謹律當做自己的“哥哥”來對待了,

 但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個陌生人作為“哥哥”,

 怎麼想也做不到吧?

 說起來他對陌生人過於抗拒,

 也並不是無跡可尋。

 幼年差點發生在他身上的一起綁架事件成了陸虞終生的噩夢,

 而那件事以後又有了莊寧月對他的警告……

 她說差點被拐走是他活該,怪他誰的話都信,怪他看見誰可憐就想去幫誰。

 其實如果只是這樣的一句話也沒什麼的,畢竟因為太擔心什麼生氣的話也說得出來。

 偏偏她後面又跟了一句:“拐走了也好,反正看見就煩。”

 明明是阿姨接他的時候晚點了的錯,但這一切卻被歸結到了小小的陸虞身上。於是八歲的陸虞第一次學會了憋哭。

 自那以後他打心底不想和陌生人有接觸,儘管他知道這人可能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哥哥”,他也由心牴觸對方。

 後來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在陸虞準備釋懷的時候,偏偏他又得知了一個真相,原來那是爸爸的一個對家蓄意報復而精心謀劃的綁架。

 陸虞扯了一抹諷刺的笑,真蠢,綁架之前也不知道調查一下,竟然綁了一個對陸城名最沒有威脅的孩子。

 他沒想太多,回到書桌前拿起了筆,然後將未做完的試卷繼續了下去。

 ——

 大雨一直到了後半夜才停歇,不知道是不是換了房間的緣故,陸虞總覺得他的聽力特別敏感,直到雨停他才漸漸熟睡過去。

 空氣中卷著濃濃的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天際泛著魚肚白,陽光終於穿透雲層,為溼噠噠的地面鋪上了一層淺薄的光紗。

 後花園又傳來野貓的叫聲和蟬鳴,鳥雀棲在枝頭髮出咕咕的叫聲,萬物破土新生,這場雨宣告著臨啟市徹底進入了盛夏。

 平時週末沒有事情做的話,陸虞也會選擇多睡一會兒的。

 但今天陸祥懿他們應該是打算出去玩的,才七點半樓下就吵得不行,陸虞覺淺,被吵醒了以後就睡不著了。

 輾轉以後,陸虞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

 房間採光沒有那麼好,但窗戶外面還是有陽光擠進了屋裡,屋裡靜悄悄的。

 靜得陸虞好像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上前去推開窗戶,溫暖的陽光就急不可耐地往他身上攀爬,晨風捲著青草和泥土的香氣,倒也讓人覺得神清氣爽,陸虞的瞌睡瞬間消散了。

 因為不太想和陸霖星打照面,陸虞硬生生待到樓下沒了動靜才離開房間。

 偏偏不巧,迎面卻又讓他撞上了剛起床的陸謹律。

 陸謹律昨晚大概是沒睡好的,他本來就自帶威嚴,如今再繃著臉,臉色也不好看,只會讓陸虞下意識避開他。

 事實上陸虞也這麼做了,他將自己的頭低下,快步從陸謹律身前走過,陸謹律下意識想叫住他,但直到少年踩著拖鞋下了樓,他還是沒有喊出口。

 這次餐桌前仍舊只有陸虞和陸謹律二人。

 陸虞主動坐得離陸謹律遠了一些,他一如既往地沉悶

 ()?(),

 外人看不出他的轉變?()??&?&??()?(),

 也看不出他的為難。

 “陸虞。”陸謹律突然喊他。

 “嗯……”陸虞沒抬頭()?(),

 只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陸謹律放下了手裡的玻璃杯()?(),

 像是做過了很久的心裡掙扎,“那晚是我的問題,因為我把工作上的不順心帶回了家,你這些天在生氣嗎?”

 “其實那天我說的話是違心的。”一整晚,陸謹律用一整晚的時間去整理了這件事。

 天才如他,他知道怎麼從根本解決兩人之間無聲的冷戰。

 但還不夠,他沒料到陸虞失了記憶。

 陸虞沉默了一陣才緩緩開口:“哥為什麼突然想明白了?”

 “因為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你默默為我做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了。”陸謹律今天不去公司,所以頭髮沒有打發蠟,衣服也穿的是普普通通的居家休閒服。

 少了幾分盛氣凌人的威嚴,多了幾分來自兄長的親和,昨晚沒控制住情緒將陸虞嚇出那樣的神情,陸謹律思來想去,只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一起在一個家裡生活了這麼久的人,怎麼會對他露出陌生又警戒的表情來呢。

 陸虞吃光了最後一口包子,好怪啊,最近吃什麼都要很努力才吃得下去。

 每次一想到要吃飯了就想吐,和那時候的症狀一模一樣。

 這個包子比早餐店賣的小籠包大不了多少,但陸虞才吃一個就吃不下去了。

 他就著最後一口熱牛奶,將嘴裡的包子嚥下了肚。

 隨後才抬眸看向了眼前的人。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兩人的第一次對視,陸虞不再閃躲他打量的眼神,如琥珀一般漂亮的眸子坦坦蕩蕩地撞上了陸謹律的眼睛。

 但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陸謹律發現他沒有看錯,陸虞眼裡的疏離和漠然告訴他,陸虞似乎已經不那麼在乎兩人之間的親情了。

 “那哥應該是習慣了我做的那些,以後不會了,哥也要習慣。”陸虞語氣一如他的神情,冷淡得像是變了一個人。

 陸謹律:“你還在因為那晚的事情生氣嗎?”

 “我不知道。”陸虞站起身搖了搖頭,他真的不知道,他都記不起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難過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

 但是現在也沒那麼重要了,因為他不生氣也不難過了。

 他只想這位被他喊“哥哥”的陌生人不要再和他說話了。

 “為什麼不知道?陸虞,你之前不是這樣的。”陸謹律也跟著站起了身。

 陸虞吸了吸鼻子,好難過啊。

 為什麼這個人要在自己忘記了以後才來和他提過往呢?

 “我不知道。”陸虞說了相同的話,他不知道自己在面對陸謹律的時候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爭吵,沒有矛盾,輕飄飄的幾句談話將兩個人推向了不可扭轉的局面,一個人在屋裡,一個人在屋外,一張透明的玻璃牆永久地隔開了他們。

 陸虞攏了一下身上的外套往樓上走去,他瘦得踝骨突出,腳踩在木質

 樓梯上甚至造不出一點噪音。()?()

 陸謹律一手撐在餐桌上面,另一手託著額頭,閉上了眼睛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