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我會好好待娘子,...
他如此說的時候,神情很是平靜,看不出是擔心還是其他。
崔雲昭愣了一下。
不知道為何,她忽然又覺得有些委屈了。
這委屈來得太突然,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可能是因為生了病,也可能是剛剛氣氛太溫柔,讓崔雲昭一時間有些軟弱。
“郎君,可是擔心我?”
崔雲昭那雙鳳眸含著水,就那麼脆弱而渴望地看著霍檀。
霍檀的心裡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崔雲昭的手。
中午回來的時候,他小心摸崔雲昭的手,那時候她的手還是冰冷的。
那種冷冰冰感覺,讓霍檀心裡刺痛無比。
他沒有說自己一直坐在這裡,握著她冰冷的手,直到她的手
暖和了,他才放心。
他只是很坦誠點了點頭。
“娘子病了,我怎麼可能不擔心,”霍檀看著崔雲昭的眼眸,伸手把她鬢邊的碎髮順到耳後,“我很擔心的。”
崔雲昭抿了一下嘴唇。
她覺得眼眶溫溫熱熱的,眼底一片溼潤。
她哽咽了一聲,卻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當著霍檀的面哭鼻子。
霍檀看著她的小動作,心裡越發柔軟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可到嘴邊的話還是就那麼說了出來。
“皎皎,你不用那麼堅強的。”
“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裡是你自己的家,我是你的夫君,你沒有必要強撐著堅強,讓自己活得很累。”
霍檀這話說得很認真,卻字字句句都說進崔雲昭的心坎裡。
他說的這些,都是前世的自己。
她在崔氏過得那麼小心謹慎,從來不肯放鬆,後來嫁來霍氏,她依舊保持了以前的習慣。
彷彿只有一直堅強,一直做到最好,才能擁有想要的一切。
才不會被人說,她是崔氏裡最沒用的那個女兒。
崔雲昭吸了吸鼻子,心裡有些感動,也有些甜絲絲。
比方才那碗粥還要甜。
可能是因為她態度同前世大相徑庭,同霍檀也從不隱瞞,這讓霍檀也多了幾分坦誠,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可正是如此,讓兩個人之間越發親近。
而這種親近,卻越發讓人放鬆踏實。
崔雲昭到底沒有哭。
日子過得好好的,有什麼可哭的呢?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嗔怪地看向霍檀:“說這些做什麼,今日這麼累,還要逗我哭。”
霍檀見她沒哭,不由鬆了口氣。
他伸出手,一把把崔雲昭抱進了懷中。
崔雲昭的長髮飄在他脖頸,帶起一陣麻癢。
霍檀摟著她單薄的身骨,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似乎想要這樣就讓她的病情好轉。
“是我的錯。”
崔雲昭靠在他懷裡,覺得身上暖融融。
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劉十八的事情怎麼樣了?”
霍檀倒是不覺得自家娘子煞風景,她問了,他就認真回答。
“劉十八膽子倒是大,做了流寇,居然還敢用本名,這邊的軍務司一查就查到了他。”
霍檀道:“他的娘子檢舉他的話全部都是真的,不用再去武平查,隨便嚇唬一下那些跟班,他們就都招了。”
霍檀輕輕拍著崔雲昭,聲音很輕柔,但表情卻冷酷無比。
“這些人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就他們做的那些事情,直接就能判斬首示眾,”霍檀道,“即便他們認錯了,悔改了,軍中也不會放過他們。”
軍中有自己的處事規則。
士兵犯軍法,不同《周刑統》,諸如謀逆、叛亂、殺人放火、魚肉百姓等惡行,直接就能判斬首示眾,根本不用上報朝廷。
劉十八之所以會流竄,就是怕死。
“他們這種人,也就只能欺軟怕硬,要是讓他們自己死,一個個鬼哭狼嚎,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霍檀忍不住嘲諷了一句。
崔雲昭問:“他既然怕死,為何還要鬧事?”
今日崔雲昭差點受傷,又受了驚嚇病了,霍檀本就壓了一肚子火,他自然不會同娘子發火,便只能痛斥那些亡命徒。
“他們沒錢了,也走投無路,做流民就只能乞食,住在窩棚裡,忍飢挨餓,風吹日曬,沒有歸路。”
“一開始他們確實隱藏了十幾日,可是時間越久,他們就越耐不住。”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作威作福慣了,又靠著搶掠來的銀錢山珍海味,現在讓他們過這樣的日子,他們也過不下去。”
霍檀目光冰冷:“所以,今日見你去施粥,他們就動了歪心思。”
“一個是因為真的忍不了了,一個也是之前在武平從未失手,讓他們自大狂妄,覺得能從博陵巡防軍手底下順利逃竄,逍遙快活。”
“簡直是做夢。”
確實是做夢。
霍檀聲音雖然努力維持了溫和,但崔雲昭也能聽出他憤怒,她伸出手,也輕輕在霍檀背後拍了兩下。
她手上還沒什麼力氣,手勁兒也很小,可只那兩下,卻直直拍進了霍檀心裡去。
崔雲昭的聲音很輕柔:“郎君不必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霍檀愣了一下。
從崔雲昭醒自己多麼自責,多麼憤怒,這樣就越發顯得他無能。
他連自己的妻子都沒有保護好,讓她受到了驚嚇,本來就是他的錯。
卻沒想到,崔雲昭卻一眼就看穿了他。
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
讓霍檀說什麼好?
他只能在心底裡牢牢記住崔雲昭的好,記住她冰
冷的手,記住她病中蒼白的面容。
他不能再讓崔雲昭吃苦了,一丁點都不行。
霍檀也回應似的,輕輕拍了一下崔雲昭的後背。
“娘子,你怎麼這麼好啊?”
霍檀感嘆一句。
崔雲昭就笑了一聲,道:“知道我好,以後就好好待我,以後什麼事情都聽我的。”
“好。”
霍檀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答應了。
崔雲昭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連霍檀也跟著笑了。
可霍檀的笑卻沒達眼底。
他輕輕拍著崔雲昭的後背,聲音溫柔,說出來的話確實擲地有聲的。
“我會好好待娘子,保護你,愛護你,讓你再也不吃一點苦,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
這樣的話,若是別人說出口,崔雲昭只會覺得甜言蜜語。
可霍檀說了,卻好似諾言。
崔雲昭靠在霍檀懷中,輕輕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的心安寧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明天見。
非常感謝大家的評論,已經把名字改成《重生在夫君稱帝前》了~《攬流光》我也很喜歡,等完結再改~謝謝大家麼麼噠!
這門婚事最初的時候,大家肯定都是祝福。
就如同譚齊丘說的那樣,當時劉十八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是個軍戶,又待阿姐那麼好,處處都溫柔體貼,當時我阿爹生病,他還經常上門幫忙照看,可謂是非常用心了。”
譚齊丘說到這裡,忍不住攥了攥手心。
崔雲昭能看出來他的怨恨,也能感同身受,畢竟誰能知道,給阿姐千挑萬選的夫婿會是個人面獸心的惡鬼。
“我知道的,阿姐同姐夫感情一直很好,姐夫故去,一直是阿姐心裡的心結,她原本不想再嫁,可劉十八表現出來的溫柔,還是打動了阿姐,最終阿姐答應嫁給了他。”
“在博陵的那幾個月,日子是很好的,因為我同阿爹都還在,兩家也經常走動,所以劉十八依舊同婚前一樣體貼,”譚齊丘低低道,“只是阿姐成婚三個月後,阿爹還是撒手人寰了。”
譚齊丘的聲音很平靜,可越是平靜,越讓人覺得悲涼。
“劉十八家中父母都已經亡故,在博陵都是堂親,當時要調遣長行去武平駐守時,劉十八就報了名,帶著阿姐一起離開了博陵。”
“這一離開就是一年。”
正是這一年,譚齊虹遭受了殘酷的折磨和虐待。
譚齊丘抿了一下嘴唇,他低下頭,狠狠擦了一下眼睛,似乎不想再軟弱流淚。
“武平距離博陵不算遠,信使兩日就可抵達,當時我同阿姐說好,最短一月,最長兩月要給家裡來一封信。”
“這一年裡,阿姐一開始每個月都家裡太忙,就改成了兩月,”譚齊丘狠狠在腿上捶了一下,“直到武平戰事起,往來信件便斷了,我當時還求了九哥,讓他若是留意到姐姐姐夫,定要幫我看一看他們過得可好。”
“九哥回來說沒有尋到,當時武平那麼亂,尋不到人也正常。”
“我便想著,等過年前請了假,去一趟武平,自己看看姐姐姐夫好不好。”
“都怪我,都怪我太粗心,也都怪我不關心阿姐,才讓她受了這麼多苦。”
譚齊丘抬起眼眸,眼睛通紅地看向了譚齊虹。
譚齊虹被餵了藥,又治了傷,這會兒一直在昏睡。
大抵是知道劉十八已經被抓,所以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睡得非常沉。
看著骨瘦如柴的阿姐,看著她身上斑斑傷痕和血跡,譚齊丘就又想哭了。
他伸出手,忽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是我沒用。”
父母故去,他就成了長子,他應該扛起門戶,保護姐姐,而不是等到姐姐被救了回來,他才忽然出現相認。
這對於譚齊丘來說實在太難受了。
況且,在他的認知裡,姐姐應該過得很好,即便武平有戰事,也影響不到姐姐才對。
因為姐夫是隸屬於朝廷的巡防軍,若是在馮朗攻入武平時立即歸順,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李豐年已經窮途末路,不再有活的機會,任何人都不會選擇他。
但誰能想到,劉十八是個亡命徒呢?
當時博陵城中的一切都是假象,去了武平,到了李豐年那群豺狼虎豹群裡,他立即就尋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
人心裡若是住著惡鬼,那麼只要有一丁點機會,他都不會走人道。
崔雲昭不清楚劉十八都做了什麼,但她可以肯定,只要他失去了束縛,沒有了道德,那麼無論做什麼都不讓人驚訝。
譚齊丘已經把話都說完了,到了現在,他忽然有些茫然。
他仰著頭,一直看著沉睡的譚齊虹,閉口不言。
崔雲昭一下子便猜到了他所思所想。
“你阿姐不會怪
你的。”
譚齊丘抖了一下。
崔雲昭聲音很溫和:“劉十八在娶你阿姐的時候,可能是真的很好,你阿爹經歷過那麼多生離死別,不可能看不出他是好是壞,你阿姐也成過一次親,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少女。”
崔雲昭嘆了口氣:“只能說,人要變壞是很快的,可能眨眼的工夫,就從人間落入地獄。”
她說著,忍不住拍了一下譚齊丘的肩膀。
“劉十八的惡性,都在武平被激發出來,當他開始欺辱百姓,就順理成章會搶奪財物,漸漸殺人放火就沒那麼可怕了。”
“可能你阿姐說他一句,他下意識打了她一下,之後……”
“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顧及了。”
“尤其是李豐年戰敗自焚,跟隨李豐年無惡不作的兵痞大多都被博陵軍絞殺,沒有參與霍亂百姓的長行直接投降,現在繼續在武平擔任巡防軍,劉十八那一夥人肯定不想束手就擒,因為被抓就是一個死,沒有任何機會。”
“所以他們作為流民跑了,這一路上,過得肯定很不如意,他們又要隱瞞身份,又無法過苦日子,劉十八身上的怨氣就撒在了你阿姐頭上。”
崔雲昭說到這裡,都忍不住替譚齊虹難受。
“但你阿姐很堅強,小譚,你應該敬佩你阿姐,跟高大健壯的劉十八相比,你阿姐才是英雄。”
“她一個瘦弱的女子遇到這樣的痛苦折磨,還一直堅韌地活了下來,並且最終告發了劉十八。”
“她真的很厲害。”
說到這裡,崔雲昭看到譚齊丘眼眸裡漸漸有了光華。
“她沒有被痛苦折磨,沒有被暴力打倒,到了最後,她也在頑強抗爭,想要從惡鬼的掌控中逃脫出來。”
“她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
隨著崔雲昭的話,譚齊丘的眼淚再度滾落。
少年郎面容稚嫩,他雖然已經參軍,可到底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他父母早亡,只有阿姐一個親人,過早的生離死別讓他迅速成長和堅強起來。
可到了此刻,看到阿姐的慘狀,他心中束起的高牆瞬間崩塌。
痛苦,悔恨和無助讓他不知所措。
崔雲昭的聲音很溫柔,帶著安撫。
“方才程三姑娘說了,你阿姐的外傷和內傷都可以養好,青浦路藥局的醫術如何,博陵人都知曉,你阿姐的醫治和調養,都由我來負責,你只要好好照顧她便是了。”
“小譚,你阿姐都這麼堅強了,你也要堅強起來,”崔雲昭道,“即便遇到了這樣的困境,她都逃脫出來,給自己尋到了唯一的生機,你又怎麼能自怨自艾呢?”
“你要好好陪著她,陪著她一點點好轉,陪著她康復如初,然後過回以前的生活。”
“小譚,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譚齊丘忽然低下了頭。
崔雲昭看到他用衣袖擦眼睛,然後就聽到他堅定的聲音:“九娘子,你說得對,我可以做到!”
崔雲昭安慰完譚齊丘,就離開了病室。
她去尋了程三姑娘,又問了問程三姑娘譚齊虹的病症,提前把三個月的診金和藥費一起交了。
再回到病室,崔雲昭就道:“你阿姐這幾日都要用金針,也不好移動,我已經同程三姑娘商議好,讓你阿姐一直住在這裡,住上三五日,病情穩定了再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