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來到長水街明顯感覺街上安靜了許多, 人也少了一些,偶爾還能看見嬉戲打鬧的孩子。

陸遙在心裡暗暗點了點頭,大人敢讓孩子在外面玩, 說明這邊治安沒問題。

街道兩邊都是長長的衚衕,每條衚衕住著幾十戶人家, 粗略數一數這條街得有上百條衚衕,住的人屬實不少!

陸遙見路邊有個洗衣服的老婦人,走上前道:“阿婆,問一下咱們這街上有沒有往外租房子的?”

他人長得俊,說話也溫和有禮,一眼就給人留下個好印象。

老婦人擦了擦手道:“小郎是外地來?”

“從平陽縣來的,帶著兄弟來參加府試。”

一聽是讀書人, 老婦態度就更和藹了, “你往前走三條衚衕, 進去左手第五家問問, 前陣子聽說他家往外租房不知道租沒租出去。”

“多謝您。”

“不謝不謝。”老婦人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嘟囔。“這小哥兒長得真水靈,不知有沒有尋人家。”

陸遙走到老婦人說的那戶人家, 上前敲了敲門, 等了半晌也沒見裡面出來人。

倒是對門一個年紀不大的哥兒拉開條門縫尋問:“你找誰?”

“請問這戶人家還往外租房子嗎?”

“餘大叔他們沒在家, 你明日再來吧。”

“好,謝謝你。”

“不用謝。”那小哥關門準備進屋。

陸遙連忙喊住, “小兄弟, 我能問問咱們這附近租房子一年大概多少錢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前幾日我聽餘大叔說, 他們家的房子是十五兩銀子一年往外租, 也許我聽得不準, 還是你自己問問吧。”

“好的。”

陸遙心裡有了譜, 十五兩銀子一年,這個價格還在他們承受的範圍內。最主要的這邊的環境好,不會影響到豆子讀書,小年也能交幾個朋友。

決定好後陸遙腳步匆匆往回走。

客棧裡趙北川乾等不見人回來,心裡焦急萬分,“你倆留在這裡看著東西,我出去找找你嫂子。”

“嗯。”兩個孩子乖乖點頭。

結果剛出門就見陸遙回來了,連忙上前拉住他問,“怎麼去了這麼久?”

“我跟街上的貨郎打聽到哪裡有租房的地方,過去轉了一圈。”

“找到合適的房子了嗎?”

“找到了,那地方不錯,下午你過去轉轉。”

陸遙順路還買了些吃食回來,一進屋就被兩個孩子抱住,他們都擔心壞了。

“看嫂子給你們買什麼了。”

“糖糕!”

“快趁熱吃吧。”

中午一家人吃了兩塊糖糕喝了一碗油茶麵,就算解決了午飯。

吃完飯趙北川道:“你走之後客棧來了不少衙役。”

陸遙一愣,“來幹嘛的?”

“昨晚丟銀子那個人報了官。”

“銀子找到了嗎?”

趙北川一笑,“這上哪能找到,偷銀子的人早都跑了,衙役來也不過是走個場罷了,那人在院子裡罵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

下午趙北川按著陸遙說的方向又去了一趟長水街,前後打聽到七八戶人家往外租房,價格也從十五兩到三十兩不等。

房子大價格自然就高,不過他們人少,不打算租太大的房子,就像鎮上那般三四間屋子就足夠他們住了。

最後挑來挑去還是陸遙最先打聽的那戶人家最合適,價格低地方也好,出了衚衕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長興街,以後買東西做買賣都方便。

不過這家主人不在,明日才能回來,趙北川便回了客棧打算明日一早就過來看房。

*

三輛馬車從上京緩緩走出來,頭輛馬車的紅木的車廂上雕刻著松鶴,看起來素雅又貴氣,廂門上刻著一個林字,車上坐著的就是林老爺子和林子健。

“也不知北斗他們現在到沒到平州,我都快想死他了。”這次來林子健給他拿了不少禮物,有從上京帶來的吃食,好看的遊記書籍,雲州送來的宣紙和家裡用不完的筆墨,裝了滿滿一大箱子,都放在後面的車上了。

林老爺子靠在軟墊上道:“按照府試的時間看,他們應當已經動身了。”

“對了祖父,他不會中不了吧……”小豆子回信的時,縣試成績還沒出來呢,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到底中沒中。

“無妨,若是沒中就再等一年,他才七歲太急躁也不好。”

“可,可我拿的東西怎麼辦啊,那些糕點放不住就都餿了。”

“糕點你自己留著吃,東西花點錢找順路的鏢局給你捎過去。”

林子健想了想這樣也行,就是看不見摯友心裡有點難過,雙手託著小臉嘆了口氣,“哎,還是希望他能考中吧。”

*

翌日一早,趙北川就去跟掌櫃的退了房,把行李裝上車載著陸遙和弟妹朝長水街駛去。

騾車停在衚衕口,陸遙跳下車走過去敲了敲大門,這回有人應聲了,不多時從裡面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

“請問你家是往外租房嗎?”

那漢子點點頭,“是,你要租房啊?”

“嗯,昨日我來問,對門的小兄弟說你不在家。”

漢子把大門打開,“昨日回我爹家一趟,看房就進來吧。”

陸遙走進院子,剛進院就跳出一隻小黑狗,對著他旺旺叫。

餘大倉踢了它一腳,“滾一邊去。”

小狗嗷嗷叫了兩聲鑽進旁邊的柵欄縫裡。

四間屋子,看起來還挺新的,就是這院子有點狼狽,東西扔的到處都是,還有不少雞糞狗屎,看得出這家人日子過的很隨意。

餘大倉不小心踩了坨狗屎,氣的嘟嘟囔囔罵街,“正房一共四間,後面有個小後座房,房子才蓋了六七年,裡面新的一樣,不漏風不漏雨。租金一年十五兩銀子,你若租的時間長,租三年我給你按十三兩算。”

這價格在府城絕對算得上便宜了,不過陸遙還是想問問,他們為何要把房子往外租,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餘大倉一聽愁眉苦臉道:“哪有什麼難言之隱啊,我家娘子今年又生了一對雙胎,家裡八個孩子照看不過來,搬到我爹孃那邊讓他們幫忙看著罷了,順便賺點銀子補貼家用。

“啊?”陸遙吃了一驚,怪不得院子亂成這樣,八個孩子一天還不得跟打仗似的。

“你要租嗎?”

“租。”只要不是別的原因就好,雖然陸遙不迷信,但真要租個風水不好的房子心裡也膈應的慌。

“租多長時間?”

“我先去同相公商量一下。”陸遙從院子出來,腳步輕快的回到車旁。

“房子不錯,就是院子有點髒,咱們收拾收拾就行了,一年十五兩銀子,房東說如果租三年按十三兩一年算,你覺得如何?”

趙北川點頭,“行,那就先租三年。”

“走吧,咱們一起過去看看。”

趙北川趕著車進了衚衕,走到租房那戶人家門口,果然院子裡亂糟糟的,不過院子倒是比之前在秋水鎮寬敞一些,騾車不費力就能進去。

小年和小豆下了車,好奇的四處打量,突然看見柵欄邊上的小黑犬。

“有小狗!嘬嘬嘬~~~”小年蹲下來叫它,小狗屁顛屁顛跑過來了。

趙北川喊了一聲,“別摸它,小心咬著你。”

餘大倉擺擺手,“剛斷了奶的狗崽子,牙還沒長几顆咬不壞人。”推開門進屋,一股濃濃的尿騷味撲面而來,燻得人睜不開眼睛。

想起這家八個孩子,陸遙心裡便釋然了,這麼多孩子一天屎尿都打掃不過來,有點味道很正常。

四間屋子跟他們在彎溝村蓋的格局差不多,三間臥房一間廚房,不同的是西屋有單獨的門可以進出,不用穿中間的屋子方便了不少。

廚房裡有兩個灶臺,上面也都是陶釜,看來就算到了府城也不是家家都能用起鐵鍋。

屋裡的東西都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禿禿的席子和一張桌子幾個木頭凳子。

除了髒一點,其他兩個人都挺滿意,“我們租三年,大哥擬張契書吧。”

餘大倉面色一喜道:“好好好,等我去叫人過來幫忙。”

不過時他領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過來,“這是我舅父,讓他幫忙擬租房文書。”

老人自帶著筆墨和草紙,坐在凳子上寫了起來,字跡寫的不錯就是裡面的內容可不怎麼樣,陸遙拿起來看了一眼道:“這裡寫著若是主家用房可搬回居住,卻沒說如何退銀錢,有些不妥吧。”

老頭沒想到陸遙居然識字,連忙道:“是我疏忽。”立刻在後面加了一行字,銀錢按原價退還。

餘大倉:“這房子你們且住著呢,我家大郎才九歲,至少等他十六七歲成親才回來。”

那契書也不能含糊,萬一剛住了幾日他們就要搬回來怎麼辦?陸遙拿起來再仔細看了一遍,確定沒問題後讓趙北川按了手印,餘大倉也按下手印。

陸遙拿出三十八兩銀子並一貫錢給了他,房子就算租好了。

餘大倉把銀子揣好喜笑顏開道:“我爹家就在前頭胖頭衚衕裡,叫餘老茂,過去一打聽就知道了,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對了餘大哥,咱們這在哪吃水?”

“後院有口水井,跟隔壁一起用的。”說著領著二人去後院瞧了瞧。

後院更加凌亂,全都是枯黃的野草,後座房倒是還新著,裡面放了兩把鐮和一把掃帚。水井在兩家只之間,中間夾了籬笆。

陸遙暗暗盤算著,等過天氣暖和下來就把後院重新清理一下,翻一翻地種上些小菜,能省下不少買菜錢。

全都交代妥後,餘大倉摘下門上的鐵鎖道:“你們自己另買一個吧,不然用著舊的也不放心,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看見小黑狗道:“這狗你們養嗎?不養我拎回去了。”

“養養養!”小年和小豆連連點頭。

陸遙道:“那便留下吧。”

兩個孩子高興的歡呼一聲,抱著小狗玩起來。

院子裡太髒了,趙北川把騾子卸下來,迫不及待拿起掃帚清掃起來。陸遙則把屋子的門窗打開,放一放屋裡的氣味,不然晚上都沒辦法睡覺。

趙北川道:“小年,小豆別玩狗了,幫嫂子收拾收拾屋子。”

“哎。”倆孩子放下小狗,跑進屋裡。

其實屋裡也沒什麼好收拾的,掃了掃地面,把炕上的席子拿出去曬上,散了一會兒味道小多了。

等天氣暖和了,打幾盆水把地面好好刷洗一遍,鋪上新土應該就沒味了。

陸遙和趙北川依舊睡東屋,小年和小豆睡中間的屋子,等過幾年孩子們大了再分開睡。

“你們先把車上的東西搬進屋裡,我去後面撿柴生火。”

“嗯。”

剛才陸遙見後院堆著幾塊木頭,蛀得不成樣子了,正好劈開拿來燒火。

趙北川見他抱著幾個木頭過來,連忙放下手裡的掃把,“我來弄,你進屋去吧。”

“屋裡燻鼻子,我還是同你在外面待會吧。”

趙北川笑了一聲,“嫌臭你還要租這。”

“多便宜呀,要不是太髒了這點錢才租不下來呢,你想想牛家園子那邊的破屋子一年還八貫錢呢,這邊不比那安定多了。”

“這倒是。”

“而且省下的錢我打算再租個鋪子,到時候看看是賣早點還是賣其他吃食。”

趙北川瞬間就有了主心骨,拉著陸遙的手拍了拍,“好,你說咋整就咋整。”

晌午陸遙把自家鐵鍋按上,刷洗乾淨煮了一鍋粟米飯。

家裡沒有菜,陸遙去街上轉了一圈,花了三十文錢買了一罐豆子醬,十文錢買了四個巴掌大的鹹菜疙瘩。

鹹菜洗乾淨切成細絲,拿熱油拌一下,把四個人都吃撐了。

下午依舊是收拾屋子,院裡的屎總算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屋裡的味道也小了不少。陸遙便不讓兩個孩子忙活了,小豆子馬上就要府試了,得抓緊時間看書。小年跟著跑了這麼遠的路也累的不輕,好好休息休息,省的累出病來。

不得不說趙家的兩個孩子適應能力非常強,這兩年從彎溝村搬到鎮上,又從秋水鎮搬到平州府。

上千裡的路程,擱在大人身上可能都承受不住,他們倒是從未說過一句怨言。對小年小豆來說,無論身處何地,只要和大兄嫂子在一起那便是家。

*

第二天,開始採買生活用品,柴米油鹽哪樣都不能少,來時拿了的鍋碗,瓢和盆都得另買,還得買兩口大瓦缸拿來盛水盛米。

米不放缸裡不行,老鼠幾天就能偷光。

這些東西在街上都能買到,趙北川趕著騾車帶著陸遙,兩人一上午花了二兩銀子,把家裡用的東西都置辦齊全了。

下午去糧鋪子買米時,陸遙居然又看見了豆腐鋪子,買了二斤花了十文錢。

這豆腐做的偏硬,跟他們做的比起來差遠了,但是能從秋水鎮傳到平州府城說明這豆腐確實符合大眾的口味。

趙北川見他買了豆腐,以為還做豆腐營生,“咱們還買個磨盤嗎?”

“先不著急,這幾日我先轉轉城中,數數看有多少家食鋪,都賣什麼吃食的。”

當初在鎮上稀裡糊塗開了鋪子,能火起來也是因為鎮上食鋪少,他們又有新東西攬客。

如今到了州府自然要好好的做個市場調研,畢竟手裡的銀錢有限,萬一虧了本錢想要翻身都困難。

趙北川點點頭,他相信自己夫郎的能力,這幾日就在家裡收拾院子,搭建牲口棚子,順手給小黑蓋了個犬舍。

他把屋裡屋外收拾的乾乾淨淨,找不到一塊髒汙,跟之前比起來簡直像換了個院子似的。

上午隔壁的漢子路過時朝院裡張望,見趙北川在院中鋸木頭,忍不住走進來道:“你們是新搬來的?”

“是,前些日子租的房子。”

“一看就是正經過日子人家,這院子收拾的真利索!”

趙北川笑了笑,“自己住,還是乾淨點舒坦。”

“可不是!以前餘大倉他們住的那叫一個狼狽,家裡孩子又多,男人忙著賺錢,女人看不過來。屙屎尿尿直接往院子裡倒,那味兒燻的人睜不開眼。”

“到了夏天蒼蠅蚊子滿院飛,俺們住在隔壁都跟著遭殃。你們搬過來就好了,這回夏天不用發愁了。”

漢子詢問趙北川的名字,得知他姓趙後笑道:“這不是巧了嗎,咱們還是本家呢!我也姓趙,叫趙海峰,以後有什麼事直接說話就行!”遠親不如近鄰,正常人都願意跟鄰居搞好關係。

下午陸遙拎著一條花鰱回來,“剛才在街上買的,翻肚皮了只花了四十文。”

趙北川有些嫌棄,“倒是不貴,就是這魚味道太重,尋常人吃不慣。”

鎮上很少能看見有人賣魚,因為他們不會祛魚身上的腥味,做出來難吃不說還有許多細小的毛刺,卡在嗓子裡難受好幾天。

“給你看我做魚的手藝,保管你吃了一次還想吃第二次!”

趙北川去打了桶水,兩人蹲在院子裡開始清理魚,小黑聞著味湊過來,陸遙把魚腸子都扔給它吃。

“今天食鋪轉的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陸遙洗了洗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幾日他把街上的早食鋪幾乎都轉了一遍,還拿紙和炭筆記錄下來。

“城裡的早食鋪有十一家,大多集中在城門口、長興街,以及咱們長水街這頭。”牛家園子那邊陸遙沒過去,倒不是他瞧不起那邊的買賣,而是路太難走了,還沒走過去鞋就都讓泥湯子沾溼了。

“這些食鋪賣得東西大同小異,有包子、炸糰子、粟米粥、豆子粥、還有幾家也賣豆漿的,共同的特點就是價格便宜。”

“肉包子最賣高六文錢一個,也有賣十文錢三個的裡面的肉特別少只有一點肉末,素包子三文錢一個。”

“炸糰子跟咱們的油條大同小異,只不過形狀不同,他們是炸成團狀的,一塊是三文錢。至於粥和豆漿都是兩文錢一碗。”

趙北川聽聞眉頭緊鎖,“為何府城的物價比縣裡還便宜?”

這就涉及競爭、壟斷和人口密度的問題了,陸遙一時半刻跟他解釋不清只道:“如果開早食鋪子的話,只比別人多了個豆花,實在是沒什麼競爭力。”

“那該如何是好?”

陸遙神色奕奕,“我想著,咱們直接開個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