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第 45 章 阿蘭是個女孩子,...

昨晚,在209房間翻到時,她只大致看了正反、確認是煤精鏡之後就趕緊收了起來,遠沒有現在看得仔細。

這鏡子看久了,有點嚇人,讓她口乾舌燥,覺得自己在那不存在的目光下無所遁形,想趕緊拿什麼東西蓋上。

但姜紅燭一點也不怕。

她激動得雙手都在發抖,一隻獨眼裡,居然喜得蒙上了淚霧,翻來覆去地看鏡子,嘴裡喃喃有聲。

“真的,跟我太爺說得一模一樣,就長這樣。”

“還是跟我們姜家有緣,我太爺一定想不到,這鏡子,最後落我手裡了。”

肖芥子目光爍動了一下,盯著姜紅燭的臉看:紅姑有些過度興奮了,彼此相處,也有幾年了,第一次見她這麼高興。

姜紅燭指鏡子正面的女人:“你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

肖芥子搖頭:“這我哪能知道。”

“傳說這個是女媧,天生地養的女媧臉。為什麼這鏡子能看石頭,因為是女媧臉、女媧眼,這世上,有誰能比女媧更懂石頭呢對不對?她曾經煉石補天,每種石頭,她都瞭如指掌。”

“比039號還懂石頭嗎?”

姜紅燭“呸”了一聲:“說的什麼屁話!女媧是上古神,女媧面前,039號算個什麼東西。”

肖芥子笑了笑,出其不意來了句:“紅姑,我怎麼覺得,你想要這面鏡子,其實根本不是為了我呢?”

姜紅燭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她放下鏡子,臉上的笑漸漸隱去,又恢復了慣常那種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樣。

她說:“是為了你,當然是為你。是要看胎對不對?那就是看反面了。”

說著,把煤精鏡翻過來,骷髏一面朝上,又拿過桌上的刀,在左手掌緣抹了一道。

血珠立時就滲了出來,姜紅燭先將手移到骷髏頭的眼窩上方,用力攥緊。

一共滴了三滴血,分別落入骷髏頭的的左右眼窩和牙床。

滴完三處,姜紅燭把流血的掌緣送到唇邊吮了吮,又用指肚去抹煤精鏡上的眼窩和牙床,血色在三處抹開,但洇不進去,浮在石面上,有一種妖異的血腥感。

做完這些,她吩咐肖芥子:“坐到我對面,坐正了,尤其是臉,露出來,別戴帽子,也別遮耳朵。”

肖芥子拖動凳子,依言坐到姜紅燭正對面。

姜紅燭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氣,緩緩將煤精鏡舉起,遮住自己的臉。

骷髏人面正對著肖芥子的臉,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燭光的躍動下,那張臉彷彿在笑。

這可真頂不住,肖芥子垂下眼簾,有些坐立難安。

姜紅燭說:“你得看它,你不看,它怎麼看你呢?”

肖芥子一怔,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姜紅燭怎麼知道自己沒在看呢?她明明被煤精鏡遮住了臉啊。

她定了定神,看定骷髏人面的眼窩。

姜紅燭又說話了:“現在,把蠟燭給吹了,不要有亮,有亮,它看不真切。”

肖芥子的心砰砰跳,但沒遲疑,身子向前微欠,先後把兩枚燭頭都給吹了。

剎那間,屋子裡一片漆黑,只餘蠟燭頭上的兩道白色煙氣,緩緩蜿蜒上浮,末了都融進黑裡,無影無蹤。

肖芥子靜靜坐著。

姜紅燭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咣噹”一聲。

是那面煤精鏡,砸落在桌面上。

作者有話要說

肖芥子開車往回趕。

這輛小破車,比她之前開過的那幾輛都要更破,是輛行將報廢的出租車,而且不知道哪個部位出了問題,每開一陣,車身就會突地往上“聳”一下。

難怪車主都沒要押金,500塊就借她開了,還放話說隨便開,三天內還回去就行。

這兩年,她偏愛這些廉價的身外物,因為即用即棄,來時沒歡喜,去時也不心疼:如果是輛豪車,她得操心擦洗剮蹭,捨不得隨毀隨丟,人生得多出多少負擔啊。

胡思亂想間,開過了頭。

本來,姜紅燭住處的小院屋簷下,掛了盞紅燈籠,是她在阿喀察夜市上花30塊錢買的,太陽能款,白天吸飽了光,晚上照亮,等於一個引路的小地標——沒想到,這麼快就壞了,害她跟個傻子似的,一路開下去好遠。

她發著牢騷,又掉頭往回,停好車子之後,先不忙拿東西,徑直往院子裡走。

一進院子,步子就放輕了,躡手躡腳,跟做賊似的。

她常這麼幹,因為屋裡只姜紅燭一個人,有時回來,會撞見她正在“忙”,偶爾這“忙”會有點價值,利於她偷師或者探聽消息。

比如那隻青金石粉和金箔調膠的“眼睛”,為什麼姜紅燭還沒教,她就知道怎麼用,就是這麼暗搓搓“學”回來的。

肖芥子在門邊輕輕坐下,這破木門,本來就有縫,又沒閂,裡面的聲音有一茬沒一茬地往外漏。

姜紅燭在和人說話,屋裡沒別人,顯然是在打手機。

“沒辦成嗎,沒辦成你找我幹什麼。”

“那小子就這麼不好對付?是你老了、身手不行了吧?”

“阿蘭嗎?我為什麼要讓你看?你不把陳琮的眼珠子剜下來,我不會讓你見阿蘭的。反正這些年,都是我一個人在養她,她從來都不知道,她爸還活著呢。”

說完,應該是掛了電話,一個人在屋裡瘋笑。

嚯,刺激了,原來姜紅燭在“人石會”的內線,非但是她的老相好,兩個人還生過一個孩子。

阿蘭。

可“阿蘭”這個人,是不存在的,或者說,曾經存在過,現在,早化成灰了。

***

肖芥子沒有見過阿蘭,這是個姜紅燭發癔症時會反覆提到的人物,不過幾年下來,她有如下概念。

阿蘭是個女孩子,早就死了,死時年紀不大,她的骨灰或者屍骨,裝在一個50cm*25cm*20cm的桶形手提包裡。

因為姜紅燭就有這麼個破包,有點重量,從不讓人碰,也從沒打開過。

她會抱襁褓般抱著包,邊拍邊柔聲哄“阿蘭不哭”。也會雙目赤紅給包上香,嘴裡喃喃著“都得死”、“他們都得死”。

習慣了“阿蘭”的存在之後,肖芥子會順著姜紅燭的話頭,跟她聊兩句:姜紅燭問阿蘭“吃奶了嗎”,那阿蘭就是個奶娃;問“作業寫了嗎”,那阿蘭就是個學生。

反正,在姜紅燭的臆想中,阿蘭還活著,年齡忽大忽小,最小是個奶娃,最大隻到十六七,還沒有談戀愛——決不允許談戀愛,因為戀愛有風險,會犯流氓罪。

……

真厲害,用一個不存在的“阿蘭”去拿捏那個男人,實打實的空手套白狼啊。

肖芥子又等了會,確信聽不著什麼了,這才屏息起身,退到院外,從車上抱下大包小盆,一路重新進來。

推門時嚷嚷了句:“紅姑,我回來了。”

姜紅燭一如既往,坐在點了兩根紅蠟燭的圓板桌後頭,正低頭看桌上的一排布偶小人,聞言頭也沒抬:“一走兩天,你怎麼不死在外頭。”

肖芥子習慣了,不跟她計較:“一走兩天,當然是辦事去了。給你留了那麼多吃的,又不會餓著你。”

她把蝴蝶蘭抱到桌上:“紅姑,好不好看?咱們都是女人,女人住的地方,多點花花草草,多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