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第 105 章 生的禮物


第105章生的禮物

陳善弘之所以可以多年屹立不倒,究其根本是因為背後堅實的勢力網,他的猖狂也來源於此,以為沒可能會有人能撬動這堅如磐石的後臺。

可這樣的人的確出現了,還不止一個,自殺式地爆破了出口。一旦這張網被粉碎,他就迅速從空中樓閣墜落,成為第一個被開刀的對象。

儘管調查和庭審還要經歷相當漫長的流程,但以他身上揹負的各個罪名,沒可能脫身,勉強也能算塵埃落定。

但秦一隅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替南乙開心,而是害怕。

如果一個人經年累月地渴望做成某件事,這件事就會在無形中成為他賴以生存的信仰。

一旦得到了,成功了,就會陷入失去信仰的迷茫之中,被虛無所淹沒。

尤其是,這樣漫長艱深的報復,得到的結果卻絲毫彌補不了失去至親的痛楚,他付出了那麼多,能做的都做了,摸爬滾打,頭破血流,那麼多人牽涉其中,那麼多人為此冒著巨大風險,最後換來的不過是一個“早應如此”。

現實與幻想之間的巨大鴻溝始終無法彌補,失去的永遠不會歸還,現在的南乙甚至還失去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動力。

這太可怕了。

接了通電話後,秦一隅就回到宿舍房間,發現南乙消失不見,但二十分鐘前他還發微信說在臥室。

心裡有些慌,秦一隅撥去電話,視線無目的地瞟著,忽然定在南乙的書桌上。那上面放著一本筆記本,南乙的桌子通常都被他清理得非常乾淨,桌面上幾乎不會留任何東西。

奇怪。他走過去,但並沒有翻開,因為他很清楚南乙的性格。這人非常謹慎,也很注重隱私。

忙音。秦一隅掛斷電話,忽然發現筆記本里夾著什麼。細長的、被吸乾水分的植物細莖,從泛黃的書頁邊緣洩露,像書籤一樣。

這是什麼?

鬼使神差地,他沿著那“書籤”翻開來,看到的東西,和他的想象不謀而合。

這麼愛我。居然把上次跳進鏡湖撿起來的水草壓在本子裡了,保存得這麼完整。

可當他伸手拿起來時,才發現不止一根。

是兩株纏在一起的水草,其中一個尚且保留著植物鮮活時的色彩,另一個則失色許多,這中間的差距,隔著六年。

原來他逃掉早自習之後撈起來的課本,是南乙的。

是小幽靈的。

秦一隅盯著這兩株水草,鼻尖發酸,南乙有許多機會向他訴說他們之間無數個微妙又纏綿的關聯,但他從沒開口說過,只默默留存著這些線索。

明明人都是他的了,到底怎麼想的啊。

換做另一個人,早就迫不及待地衝秦一隅大喊:我見過水草開花兒,是你讓我見到的。你和我一箇中學,替我撈過書,替我披上你的校服,我們有好多好多共同的回憶,能不能記起我,能不能喜歡上我?

都沒有,南乙有的只有沉默。

秦一隅被巨大的遺憾浸沒,漸漸地發現,原來真正希望能早點記起來,早點愛上的,是自己啊。

到底還存在多少秘密?不知道,數不清吧,可就算南乙不想說出口,秦一隅也可以耐心地花很長時間去發現。

他們必須還要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既然他能從水裡撈起開花的水草,當然也能撈起被虛無淹沒的戀人。

將水草原封不動地夾回筆記本里,秦一隅穿

上外套出去找南乙,電話不接,他只能試試,帶著擔憂去碰運氣。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設身處地地想,南乙找自己的時候該有多辛苦。

好在他們都找到了。

“這就是你說的還不賴的地方?”

看著南乙摘下頭盔,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了一眼醫院大門,又向後看他,秦一隅很想笑,又想抱著他的臉狠狠親一口。

“是啊。”他也摘下頭盔,“就是這兒。”

南乙沒說話了。醫院這種地方,秦一隅應該是不陌生的,但真要比比,他恐怕比秦一隅還要熟。

停好車,秦一隅熟門熟路地領著他去醫院裡面唯一的小商店買了一兜橙子、一袋子蘋果和一大盒草莓,溜達著就來到了住院部。這時候南乙才意識到,秦一隅是帶他來看望病人的。

這倒是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了,南乙之前就想過,結束後,要帶秦一隅去看看李不言。

但是那時,現在的他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氣力,好像跑完了一場漫長的馬拉松,他的體力和意志都被掏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入站在終點線的戀人的懷中。

太軟弱了。

從電梯裡出來,秦一隅拎著東西一路盯著病房的門牌,找到目標後,騰出一隻手拉著南乙的手腕,推開門走進去。

這是一間四人病房,但其中兩張床都是空的,靠門的那張床上側臥著一個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樂樂呵呵刷著短視頻。

一張簾子隔開了靠窗戶床位。秦一隅拉著南乙走到窗邊,清了清嗓子,手指在簾子邊緣挑開一個小縫,歪著頭瞅了一眼,接著刷的一聲,把簾子徹底拉開了。

南乙一怔,病床上竟然是一個小男孩兒。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皮膚黝黑,頭髮是新理過的,很短,嘴唇有些白。他原本倚著枕頭看書,這會兒兩隻眼睛都冒著光,亮極了。

“小魚老師!”小男孩兒書也不看了,眼睛直溜溜盯著秦一隅,“你怎麼來了?”

“我放假了呀。”秦一隅將買的東西都放在床頭櫃上,拉了一張椅子給南乙,又問,“玉尼老師呢?”

小孩兒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道:“玉尼老師去拿檢查單了。”說完,他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從秦一隅身上移開,落到南乙臉上,盯了好一會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拿書擋著臉笑。

“笑什麼啊?”秦一隅發現他盯著南乙,於是扭頭對南乙說,“這是我之前在雲南的一個學生,叫艾桑。”

介紹完,秦一隅又衝艾桑說:“這位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