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復活的心





他流著汗,大口喘息著,笑著唱出來。




[這顆心還鮮活]




[來試試撕碎我]




暴力的鼓逐漸平穩,如同雨點。




喃喃自語般,秦一隅重複唱著這一句,直到迎來尾奏,那是暴風雨後的平靜。




後半段的他沒有一秒鐘看向臺下,始終望著南乙的方向,汗水浸溼了睫毛,有些癢,很模糊,但隔著光與煙霧,他十分確定南乙也看了過來。他目光灼灼,淺色瞳孔裡盛著兩簇不滅的火。




這一瞬間,南乙彷彿回到六年前,舞臺上的秦一隅被驅趕,沒能唱完這首歌。他好奇後面的歌詞,好奇秦一隅會如何收尾,於是在網絡上搜尋著,在第二天的深夜,聽到了末尾。那時候評論只有不到100條的歌,他不斷循環,不斷重複。直到將最後一句刻在心裡,彷彿命運的判詞。




而如今,他站在這裡,和秦一隅一起唱了出來。




[我絕不得過且過]




[死去也會復活]




臺下一聲又一聲“安可”,令秦一隅恍如隔世。




恍惚間,臺下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興奮的人潮裡鼓著掌,兩手舉起,拿到嘴邊,用盡全力衝他大喊。




“秦一隅!你這不就活過來了嗎!”




仔細一看,啊。




原來是16歲的他自己。




一晃神,那身影換了模樣,長了雙這輩子他也忘不掉的雙眼。




“牛逼——”




臺下的一聲尖叫將幻覺打破。




秦一隅如夢初醒,下意識地望向身側,南乙就站在他身邊,給了他一個很淡的笑容。




砰砰。砰砰。




這或許才是他死而復生的理由。




結束、鞠躬、退場,離開舞臺……過程中,那些狂熱的尖叫與呼喊一刻未停,幾乎要湮沒主持人的聲音。剛進入後臺,遲之陽就猛地撲過來抱住了南乙,是很重很滿的一個擁抱。




“這是我們的第一場演出!太牛了!臺下好多手環都亮了你看到了嗎!操,我現在話都說不清楚!”




嚴霽也走過來,給了南乙一個擁抱,微笑道:“上臺前小陽就說不論怎麼樣,唱完一定做第一個跟你擁抱的人,我就只能屈居第二咯。”




遲之陽耳朵立刻飛了紅,“我可沒這麼肉麻!而且誰允許你叫我小陽了?”




“那叫什麼你比較喜歡?小遲?之陽?”




“啊你別叫了,閉嘴!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聽著兩人的對話,南乙有些好玩地想,遲之陽也不能算是第一個和他擁抱的人吧。




目光穿過他們的肩線,他望向不遠處的秦一隅。




這人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唱完後連站都站不穩,直接倒在了他身上。隔著一把琴,南乙攤開雙臂,接住了他,像本能反應。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擁抱,好奇怪。站在熄滅了燈光的臺上,他這樣想。




“你喝醉了。”




渾身都很燙。




“沒有。”酒鬼的本能則是矢口否認。




好吧,不喝醉也是不可能來的吧。南乙試圖將他扶正,用很輕的聲音隨口說了一句:“清醒之後別後悔。”




誰知秦一隅竟然聽到了,還聽得那麼清楚。




“我現在就是清醒的。”




南乙睜大了眼。




秦一隅說話有些含糊,“不是,你怎麼不等我啊?”




說完這一句,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脫離了南乙的懷抱,半彎下腰。




後知後覺地,南乙輕聲回答:“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現場太吵,下一隻樂隊已經準備上場,這句話顯而易見地沒被聽到。秦一隅突然止住咳嗽,逃到後臺,直奔那個巨大的黑色垃圾桶,最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南乙當時差點笑出聲。




這都過去十分鐘了,他還沒回來,依舊在那兒彎著腰扶牆。南乙拿了瓶水擰開,朝他走過去,用水瓶戳了下秦一隅的手臂。




秦一隅頭也沒抬,直接伸手,但不是接水,而是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怔在原地。




“最後一句話,你寫的是什麼?”秦一隅盯住他眼睛。




南乙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一張紙被拍到他胸口。




看到那張紙上的紅色油漆,他先是有些詫異,但聯想到還傘那天遇到的那一夥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沒問哪裡來的油漆,也沒問他為什麼好奇,南乙毫無迂迴,直接說出答案。




“我最想要的,不是你加入我的樂隊,而是希望今後的你是沒有遺憾的。”




遺憾太痛了。




秦一隅聽完,眼神裡的光點晃了晃。




過長的睫毛仍舊在搗亂,弄得他很癢,很難受。他伸手去揉,揉到眼眶都變紅、變得潮溼。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那雙泛紅的、明亮的眼睛望住南乙,帶著醉酒的人獨有的懵懂和坦誠。




“人不可能沒有遺憾。”




“我知道,或多或少罷了。”




南乙想,一個願望而已,願望也不是都能實現。




“是啊,或多或少……”秦一隅喃喃複述了一遍這幾個字,幾秒後,他抬起頭,衝南乙笑。這個笑容終於和南乙記憶裡的他重合,很痛快,好像絲毫不畏懼這個世界所有的不可知。




很像少年時代的他。




他又說:“所以我這次來了,就少了一個遺憾。”




趁他還醉著,南乙少有地直視他的眼睛。




“對我來說?”




秦一隅搖了搖頭,笑著,攤開雙手,給了南乙一個更正式、也更真實的擁抱。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或者是南乙的心跳。砰砰,砰砰,它們在共振中相融,誰也分不清了。




“對我們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