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晚 作品

第二百七十六章 替死(一)

把臉面身份拋卻,去他的人言可畏,人死才可畏。他要去找她,告訴她,他不怕,那麼她也不用有所顧忌!

已經第二日了,過了今晚,她就要回去了。一早周升就帶人來請安,囑咐明兒一早馬車靜候。

哎,想到那一晚,他的獸性,他的強硬,和從未有過的羞辱。想到再回到那汙糟塘子,日日面對他和他的姨娘,和周家的一大家子老小,頓時連死的心都有了。

死了好不好?

不好。

柳絮寸步不離的跟在後頭,一個丫頭子不該收拾箱籠,歸置衣物嗎?

不,該做的一樣不做,走到哪兒跟到哪兒。蘇錦知道,她怕她尋死。

壓在枕頭下的繡花剪,箱籠裡的汗巾子,收的收,藏的藏,心細如髮。

這幾日她想的很多,走?留?亦或是死?像厲鬼無時無刻不在糾纏著她,睡裡夢裡,行著走著。

那深宅幾層院落,進去了就真的出不來了,這是她唯一的僅存的機會,能否牢牢抓住,走過命運的獨木橋?

父親、母親、姨娘、若男,能不能告訴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不覺月上西樓,盈盈滿月,又圓又亮,也許是呆在這兒的最後一夜吧。

姨娘、若男、哥哥,他們一個個死的死,走的走,可她終究是要回的,回到那牢籠裡做體面的夫人。

認命了,我認命了,不覺眼熱淚順頰汩汩而流。

一雙手輕輕的幫她拭淚,扶她坐下:“我給您梳頭吧。”

柳絮手持梳篦,溜光長髮,一梳到底,掠鬢圓髻,描眉插簪,“噗嗤”笑了起來。

笑?

好不罕訥,現時還有什麼值得一笑?實不知她所笑為何!

“想起一樁舊事,夫人想聽嗎?”嘿嘿一笑,打開話匣。

“人都有身世,我也有。誰也不是生來的娼妓,白老闆遇見我時,正在望江碼頭迎來送往,伺候三江六海跑江湖的販子,只需幾個錢,給他們快活一刻即可。”

說著靈巧的手拔下蘇錦頭上的簪子:“夫人可知白老闆為何單單帶了我在身邊?”

一個發問,一個疑惑,柳絮莞爾。

“記不得我原籍何處,只知那年發了水。房子田畝,牛騾全淹了,那水衝的草房子忽悠悠就飄走了,人活的不如根草。爹被水沖走了,兄弟尚抱在懷裡,就是那時我娘急急的把我賣了。”

“賣了?”蘇錦很是不解:“難道不該相依為命,哪怕討飯也不能骨肉分離?”

咯咯咯,說起這些柳絮一直在笑,笑的好不開心,彷彿在說一件別人的事。

“夫人真是,我們貧賤女孩,落生沒被溺死,沒被狗吃了,就是天大的恩賜。在家中也是做牛馬,拿女孩換親,給傻子跛子,給人家做人家童養媳,活人賣給配陰婚的也有,再尋常不過,夫人甚是痴傻。”

言罷,滿臉落寞,喃喃自語:“痴傻的是我,夫人是千金小姐,官宦出生,父寵母愛,不然能同男子一般讀書識字?如您這般,世間能有幾個?”

“那年,我娘把我賣給一個花子,只因那花子手裡有個饅頭。我娘就讓我跟這個人走,只是為了給弟弟換一口饅頭,所以我就值一個饅頭。”

“我不肯走,死拽著不鬆手,她就罵我小賤人,掐我打我。哭喊的只是我,我娘卻不,甩了一個累贅還賺了一個饅頭,這樁買賣她挺滿意的。那花子和我父女相稱,白日裡討飯時我叫他爹,到夜裡他死死的壓著我,那時我才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