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晚 作品

第九十八章 寡嫂

“叔叔要走?何時?”話未說完,冷氏驚覺。

“只等天家徵召授職,方……”

“叔叔人中龍鳳,本不該在我們南浦水塘子裡掙扎,沒得讓孝道捆住手腳。此去正好,前程無量。只是時間上倉促,不知是幾月裡,好備置東西予你路上用著。”冷氏急不可耐的插話,打斷了宋清平。他不急,只等她說完,才又開口。

“嫂嫂且聽我說完,你和玉成日常開銷、玉成讀書花費開銷,都由我來,日後不管我到了哪裡,你和玉成這份責任都在我肩上。我到了任上,即打發人來接你們。讀書還是要覓得良師,我走以後,玉成暫且先在書塾裡先念著。當日的同科有在書院裡的,我自會幫玉成安排,都請嫂嫂放心。”

像遠行的丈夫一般交待,她和孩子,能考慮到的他都想到了。心思之細,冷氏寂然,良久才回道:“這叫我、叫我如何報答呢……”

在看到他穿了她制的新衣時,冷氏知道他已不計較。既然他放下了,那麼自己也該釋然。他必定是要走的,她和他必定無緣。那麼他們還是叔嫂,他掛念玉成,掛念自己,還求什麼呢?已然相當知足!

見冷氏不再堅持,宋清平此來的目的也便達到,語氣輕鬆起來:“本就一家人,談甚報答。嫂嫂莫急,我也有事求嫂嫂。舅母那邊因我走的匆忙,只請嫂嫂幫忙張羅。舅母提的要求務必都答應,等我安頓下來便來應承。”

說完,他微微笑,這一笑,二人心中的冰山轟然倒塌。冷氏只覺豔陽高照,心中由於一掃而空。

“叔叔你心眼太實,說句不尊重的話,她雖是長輩,可實在奸猾,是我們此處出名的老虔婆,休要被她騙。”

冷氏對小叔子充滿了感激,只愁報效無門,談起他的婚事,冷氏一肚子火氣。

“她那日來同我說起彩禮,要十個擔子,綾八匹緞八匹,還要頭面。我說‘咱們知縣老爺嫁姑娘也擺不出你這譜子,可真敢開口。從來有彩禮就有嫁妝,你能出幾抬呢?’她啐我,說你是官家人,這些算什麼。日後做了大官銀子海一般淌進來,她還要跟著一道去享福。這叫我如何能答應,你說氣不氣?你不要管,我來同她周旋,只管安心待命!”

“煩累嫂嫂!”

活絡的氣氛,他們都笑了起來。無事,無事無非。

南浦陰霾了許久的灰色天空,陽光破雲而出,一下子明亮起來。這明亮猶如冷氏的心,話說開,人無掛礙。扯開天窗說亮話,不再拘謹試探,拋卻邪念,自然而然。他們是叔嫂,長嫂為母,她理當替叔叔認真謀劃親事。叔叔作為宋門裡男兒翹楚,自當為子侄謀劃前程。這種被需要感覺讓冷氏滿力量,從未有過的心安和依靠。

她頓時覺得自己好忙,腦海裡生出許多想法。廖嬸子的老衣推了不做,若問她忙什麼,她便要昂首挺胸,朗聲告訴鄰里:“叔叔交代,親事一應由我做主,看日子、採買能不忙嗎!”心中無鬼,她喜她樂,她光明正大!她也後怕,終究是沒有錯走了那一步。是他的坦蕩如砥救贖了她。就這樣,互相幫襯著走下去,便好……

黎民慶,天家宴。

歌舞昇平、觥籌交錯間即是天家難得的放鬆時刻,卻是凌修遠夫婦驚魂時刻。往日天家初十五大宴,輔國公凌修遠只能攜妻帶子進宮磕頭請安。今年破例留下來筵席,這是為何,眾人心知肚明。天家對如曄公主的喜愛,讓他們破格受邀,抬舉異常,無尚榮耀。可凌修遠高興不起來,可以說如芒在背、如坐針氈。他在擔心什麼,擔心病榻上活死人般的兒子?還是怕天家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