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晚 作品

第三十二章 無家

“我今日來是有人告訴我,你當我會打卦算命算出來你明日就走,可恨你還瞞著我。”英若男刮蘇錦的鼻子,兩個女孩又恢復了童趣。

“是誰?”

“我帶你去。”

英若男牽著蘇錦的手來到了昔日的學堂,那亭、那閣、那書案,他們在課堂上偷懶發呆的事情彷彿昨日。天不覺得暗了下來,月上柳梢頭,融融月色下,往日看朦朧,今時看一片淒涼。熟悉的人坐在熟悉的位子,蘇錦已經模糊了視線。

“找姨娘說話去。”有人自覺的避開。

宋清平站了起來,月光溫柔了他的輪廓,依然是那個清冷剋制的他。

“哥哥。”宋清平還沒來得及開口,蘇錦就喊了起來,甫一出口,眼圈就紅了。“元朗哥哥,你怎麼突然就走了,走了也不告訴我。你怎麼不來看我,我沒有家了,我父親母親都沒了。”她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很多事,卻都瞞著她。

蘇錦的每一句話都像火藥,一個一個的炸進宋清平的心裡,太多的不幸聽的他心裡千瘡百孔。該怎麼解釋呢,如何告訴她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節。告訴她父親把他狠狠的打了一頓,板子都打斷了,就為了讓他不要接近她,哪怕一點點的苗頭都要掐滅;告訴她自己被打的奄奄一息,連死都想到了。不,他不能說,不能幫她分擔卻讓她有負擔,這些事情他要自己一個人扛,而她的境遇已經十分慘了!

“我……”千言萬語,萬語千言,能說些什麼呢?想說的很多,卻什麼都不能說。

“我多想找人說話,可你們都不在。上上下下就剩我一個了,哥哥,我以後怎麼辦?我要去哪?”這一哭哭的嗚嗚咽咽,悲悲慼慼,上氣不接下氣,哭的宋清平心如刀割。他想摸摸她的臉,給她擦擦淚,可是禮法緊緊的箍著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他們靜靜的走著,沿著原來的舊路,鞦韆架子晃啊晃,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一切都沒變,可一切都變了。人走了,園子空了,物是人非。他記得許多小時候的趣事。她爬樹摔了下來,他接住她,被砸傷了眼。她下棋耍賴,快要輸了就打亂棋盤不下了。他就想法子讓她贏還不能讓她發覺,只為看她贏了以後得意的樣子。她作畫,他題款;他寫文章,她注跋;他幫她抄書,他幫她挨先生打,她藏些小玩意跟他分享;甚至他可恥的第一次,夢裡都是她!

“我就要去姑母家了,她們說等孝期滿就要許給周家……”短短几句,說盡了平生,一眼望得到頭的日子,無限悵然。

“妹妹這一生定會富貴順遂……”

“哥哥也這樣想嗎?”蘇錦定定的望著他:“可我不認識那個人,想到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管不認識的人叫父親母親,我就害怕。”

“那周家也是詩書世家,知禮守制,不會刻薄人的。”宋清平說這話是心虛的,他不敢想,萬一對她不好,他能做什麼?誰又能幫她?

蘇錦什麼都告訴她,可她說的越多,他就覺得自己越無力,他恨極了這種無力感。那周家有權有錢,他平民布衣一個,他拿什麼去跟周家比。說了許多違心的安慰,騙她也騙自己。

“可我不想嫁給他!別人這樣說,哥哥你也這樣說,可知咱們兩個多年的耳鬢廝磨都是假的。哥哥你也會成親嗎?也會給她讓子,給她作詩,哄她開心,是嗎?可我不想你對別人好……”蘇錦的眼淚一顆顆滾下來,她好氣,氣到哽咽,氣到說不出話來。

“妹妹,你別生氣,你惱我,打我都行。若說是假的,那是誅我的心了!我有許多話,可你既許了人家,我不應該說了,也不能再想了。”

“莫說妹妹不知以後,我也不知自己將來身在何方。或漂泊一生四處為官,亦或者也做個書齋裡的先生。妹妹門第高貴,咱們雖一處長大,可從來就不一樣。若不是因為蘇大人收留,我又怎麼能……可妹妹你記住,既叫我一聲哥哥……”

“姑娘,姑娘……”遠遠的幾盞燈籠搖晃,丫頭們來尋她了。蘇錦慌的擦乾眼淚,眼神裡全是殷切的盼望,走時還依依不捨的不停回頭。

“哥哥,要來找我啊!”

“好。”

這是她對他最後的囑託,也是他對她心裡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