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生9

 祁墨察覺自己的手被誰牽著,她想仰頭看看那是誰,脖子卻不自覺往後扭,雨水滲進睫毛,將眼睛逼得眯起來,她看見不遠處,屋簷底下站著一高一矮的師徒,正在對話。

 “師尊,師姐為什麼走了?”年幼的單淳仰起小臉,清澈地看向自己的師父,眉眼裡都是疑惑。

 “她不適合這個。”師尊輕聲,“樂修太柔,壓不住那個東西,於她無益。”

 “……”

 不適合?

 師父臉上的神色淡進雨裡,單淳猶疑地看著女孩遠去的背影,心裡直犯嘀咕。可是,師姐才學了一個月啊。

 修仙是通達之途,世間可通仙者千千萬,祁墨被領著走遍各山數派,終於有一天仙盟發現,這個撿回來的要是不僅擁有一副天生靈脈,而且對於所有功法的理解異乎尋常。

 每一派,短則一月,長不過三,她竟都能入門,且掌握一定的技巧。

 這個消息,讓一些人興奮起來。

 先前的鑰匙只能被鎖在仙盟地下,因為他們不是瘋就是傻,倘若有一把鑰匙在擁有碎片的同時還擁有自己的意識,照目前看,是否可以認為,這是修真界史無前例的天才?

 百家流派,數門功法,無一不學,無一不會。到底有沒有界限?界限在哪裡?仙盟逐一試探,結論令人心驚。

 祁墨都學會了,而且表現優異。

 所有山門宗主的說辭大差不差:倘若給那孩子時間專修,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還不夠。”白否說。

 她站在距離祁墨三米遠的位置,霧氣擋住臉,當祁墨抬起手,才發現自己被一扇無形的門阻隔,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她的嗓音平靜: “還不夠。”

 仙盟議事廳再次爆發爭論。

 “白灼華!你好大的膽子!”“背仙葵可是三洲禁物,你莫不是忘了盟主囑託,要違背底線麼?!”

 “不破不立,若你我今日畏畏縮縮拘於方寸,他日災禍降臨,難道要向千年以前,束手就擒嗎!”

 “這不可能做到,”冷冷的聲音道, “沒有人能夠做到,一個人的身體裡絕對不可能有兩副靈脈,簡直胡言亂語!”

 “她為什麼沒有瘋?”白否很冷靜,她從來如此冷靜,龐大的身軀將她的靈魂固定在原地,不曾挪動一絲一毫,“被妄或選中者無一例外,為什麼只有祁墨神志清醒?那是因為她體內的天生靈脈!世間修士汲汲營營求得靈脈,再建金丹,這一副生下來就有的靈脈,替她抵擋了碎片的入侵。”

 “可如今,這天生的已經快撐不住了。”

 “修行固然能夠加強靈脈,但妄或碎片力量強大,我方才用天機瞳探了一下,她的天生靈脈已經出現了裂痕。”

 手指譁然一展,直直指向祈墨眉心。

 “難道各位要眼睜睜放任一枚鑰匙再次被吞噬嗎?”白否的聲音幾近冷酷:“不成功,便成仁。”

 背仙葵一旦服用即為痛,且伴隨著侵入骨髓的疼痛與折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不過十的祁墨以凡人之軀承載著兩副靈脈,在仙盟眾山間來來往往,永無寧日。

 背仙葵本體帶有劇毒,需要經過丹爐煉製方能食用,仙盟每月會給祁墨定量的背仙葵丹,後來藥痛發作愈來愈劇烈,丹藥跟不上需求,終於有一天她難耐痛毒,獨自跑出去,生吞了一整棵背仙葵。

 “你在做什麼?”

 身後顫抖的聲音,祁墨回頭,嘴裡含著血紅如汁的花瓣,嚥了下去。眼前這張臉如此熟悉,是談烏候。

 她現在正蹲在談烏候的藥原裡。

 談烏候的臉上劃過一絲愕然,迅速撈起祁墨,瓣開她的嘴,臉色越來越沉。第二天仙盟就把祁墨帶走了,談烏候沉默目送,那是她待過時間最短的一座山。經年流水,往日每一秒被放大的痛苦,如今都變作旁觀者眼裡的畫面,落花流失般瀉去。

 祁墨看著蹲在地上的女孩,她們兩個中間隔著一層無法跨越的屏障,她可以替她身受,卻永遠也無法感同。

 她無法感受那些歲月裡的孤獨與疼痛,就像一隻路過的游魚,無法體會飛鳥拔羽棄喙的難過。

 祁墨。

 祁墨——

 憑空一巴掌狠狠甩了過來,眉心一陣刺痛,祁墨睜眼,努力看清楚眼前的畫面。長孫塗的臉放大在眼前,在她腦後,漫天鱗粉如瀑傾下,伴隨著尖銳的攻擊性。

 祈墨愣了半秒。

 噢對。長孫塗是器人,沒有牽絆,是不會產生幻境這種東西的。

 那半條斷掉的手臂藕斷絲連的在她左手掉著,長孫塗像是感覺不到,只是盯著她,兩顆人造瞳孔幽深。

 “我想到辦法了。”在長孫塗張嘴之前,祁墨迅速開口,語氣之果決,好像方才只不過迷了一會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