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19

 往常的樓君弦總是一襲天上月的繡金白袍,襯得人冷如雪,伸手不可觸及;

 而眼下,他的身上只有統一奔喪似的黑服,祁墨左眼寫著陌右眼寫著生的看向他,只覺得這位本就不似人間的師尊此刻更是白的像青鬼,伸出爪子就要向她索命。

 “師父。”

 師友徒尊的環節結束,祁墨乖巧道,“師父長途跋涉甚是辛苦,弟子已將課業盡數完成,就等師父檢查了。”

 “……”

 樓君弦的嗓音聽上去異常沙啞:“好。”

 顱內忽然打來一道神識傳音,是畢月冒死發聲:“師姐,這是宗主的千里顯影。”

 “……”祁墨恍然大悟,立刻道,“師父不遠萬里耗費靈力為弟子盡心至此,師恩浩蕩,弟子內心更是感激涕零,無以言表。”

 “無需表。”

 眼前白光爆亮,逼得祁墨抬手遮擋,光線如潮水褪去,她定睛一看,只見顯影跟前陣型發動,一張半人高的“心無旁騖大慈大悲如烙印”撥動空氣緩緩湧現,靈印前,及膝高的三尺試卷整齊碼放,四列五行,活像一個小型兵陣。

 一張摺痕累累的紙卷浮至半空,在祁墨眼前毫無遮掩的攤開,展示著上面密密匝匝的墨字。

 “吾徒學習用功,為師心甚慰,”樓君弦的聲音辨不出情緒,一字一句,語調平的一望無際,“字跡判若兩人,想是課餘勤加練習之故。”

 祁墨好怕他說出一個“賞”字來,連忙道:“師父真是慧眼如炬,弟子自知書法難堪,腦中亦有師尊敦敦教誨,故而蒐集各處書法筆墨描摹練習。”

 祁墨謙虛地拱了拱手:“弟子不才,練習卓有成效。”

 “……”

 顯影慢條斯理,將卷子緩緩收回:“好。”

 “為師安排的一月份的卷子,無岐在一日之內完成,想來也是硅步千里、厚積薄發之故,是嗎?”

 祁墨恭敬:“師父明鑑。”

 “卷子難易有別,易題出錯,難題圓滿,也是無心巧合,蓋因狀態差異,此時非彼時,對嗎?”

 祁墨大慟:“師父明察秋毫。”

 身後的畢月毫無生息,大概是頭回聽宗主說那麼多話,嚇岔氣了。

 “為師今日降下二十一道雷懲,而無岐身上並無半點痕跡,想是身手矯健、刻苦練功已達出神入化,”樓君弦的嗓音像是從遠方飄來,稀釋在空氣裡,觸手可及,“為師說的,對嗎?”

 祁墨“撲通”一聲當即跪地,行了一個在她看來十分標準的拜禮,嗓音感動敞亮:“師父果真洞若觀火,境界之高深令弟子敬之佩之,慨之嘆之,心嚮往之!”

 大殿空幽幽,唯有祁墨擲地有聲的嗓門在上空久久盤桓。

 顯影溢出一聲輕笑。

 是笑,卻分明冷得令人心驚。祁墨的額頭誠實地貼在地面上,只聽頭頂敲下一道嗓音:

 “既然補習卓有成效,明日起你便恢復學堂課程,為師已委託浮白與眾山門商量,即日起學院晨練增添點到條例,以學分為獎罰,如有曠練,後果自負。”

 樓君弦溫和:“無岐怎麼看?”

 祁墨心說怎麼看,睜著眼睛看。

 但她只是將額頭抬起,又壓下去,畢生演技在這一刻發光發熱,誠懇動情道:“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