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對影、窄門
巨型雲團之上,有個人憤怒地指著紅裙女孩,像在破口大罵。
紅裙女孩往後縮了縮,心想:“我根本不認識他,他為什麼要那個樣子呢?”
她叫湘萌。
以前教她們班靈術概論課的老師叫做湘烸,是她的阿爹。
有個死魚眼少年,把湘烸變成眾矢之的,英瑜學院迫於壓力,只能解聘湘烸。
不久,湘烸離開早安城。
臨走前,他約了死魚眼少年在他家的屋頂吃火鍋、看星星。
天亮時,這個在英瑜學院任職不到半年的男人喝光了酒,對死魚眼少年道:“臭小子,我們都是孤獨的人。”
死魚眼少年沒有說話。
湘烸問他:“你說,要怎麼樣做,才能殺死孤獨,擺脫形單影隻的境地呢?”
死魚眼少年給不出“脫單”的良策,問他:“是因為我,你才會被解聘,為什麼還要請我吃飯,你不怨我嗎?”
湘烸摘下眼睛,把它捏成碎片,“我為什麼要怨你,我要感謝你。”
少年詫異道:“為什麼?”
湘烸看著他曾經的學生,滿臉認真道:“你紮紮實實地給我上了一課,所以,我應該叫你一聲老師,謝謝你。”
隨後,湘烸收拾行囊離開,留下聽不見別人說話,自己也說不了話的小女兒。
阿爹離開家門前,小女兒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朝著窗外的南方,雙手相扣,放在眉心,小臉認認真真的。
阿爹遠行。
而她在為自己祈禱。
早安城南方,有一座深森之海,據說,只要對準深森之海的方向認真祈禱,就會受到庇佑,平安喜樂,諸事順遂。
八歲那年,湘萌的阿孃牽著她的小手在街上玩,有人高空拋物,砸倒了阿孃。
街上人來人往,湘萌叫破喉嚨,也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阿孃奄奄一息,小女兒聲嘶力竭地呼救,卻只換來人們冷漠的沉默。
她握緊小小的拳頭,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全是疑惑和憤怒。
平時待人極好,始終溫柔善良的阿孃慢慢掰開小女孩的拳頭。
“阿萌,不要怪他們。”
湘萌叫啞了喉嚨。
眼淚水嘩嘩直流。
“壞人,他們都是壞人!”
阿孃嚥氣前,輕輕撫摸湘萌的腦袋瓜,“阿萌,你現在要記住,以後也一定要記住,我們都是俗人,要學會彼此寬恕。”
彼時的湘萌,聽不懂阿孃最後贈給她的話,但這個一直都把阿孃的話,視為金科玉律的乖乖女孩,牢牢記住了阿孃最後說的。
她不願意違背阿孃的臨終囑託,逼迫自己不把所有人都當成壞蛋。
可是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能直視陌生人的目光,更別提融入陌生的人群裡了。
阿孃離開人世以後沒幾年,阿爹發現,湘萌竟然沒有辦法張開嘴巴說話了。
阿爹請了好多醫生,得到的結論,就只有一個:心病。
她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裡,也關住了自己的心,不願意再對人付出信任與期許。
一日又一日,一年復一年,性格本來就內斂乖巧的女孩變得越來越安靜。
吃飯,玩耍,學習,都在自己的屋子裡,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陽臺上,捧著厚厚的書籍在看,偶爾寫寫畫畫,或者呆呆地注視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
小小的人兒,孤單而憂傷。
這個尚未真正涉足凜冽現實的孩子,對現實抱以深深的失望。
去到不熟悉的地方,見到不熟悉的人,就像掉入泥塘般,既對周遭感到無措不安,又對周遭抱以近乎厭惡的態度。
阿爹試過好多種辦法,試圖讓她擺脫形隻影單的處境,都沒有作用。
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耳朵開始出現問題,到後來,直接聽不見聲音了。
本就孤孤單單的女孩,雪上加霜般地聽不見聲音,也說不出話,致使她陷入病入膏肓般的孤獨境地。
也就在這個時候,湘萌覺醒了一種特殊的靈能,只要施展靈能,在她十步範圍內的人都會失去聽覺和視覺。
這樣極具悲劇意味的靈能,讓她的生活,覆滿了孤單的宿命感。
她給靈能取了一個名字:
對影。
出雙入對的“對”。
形單影隻的“影”。
城裡有一家小飯館,叫做“俯仰塵嗅”,名字很怪,飯菜卻很好吃。
湘烸知道小女兒喜歡這家飯館的做的東西,經常叫俯仰塵嗅的送餐員送不同的飯菜,放到小女兒的屋子前。
每次等到送餐員走後,湘萌才會打開門,把飯菜端進屋裡享用。
然後提起筆,在空白的紙上,認真真真地寫寫畫畫,寫一首首關於翅膀的詩,俯瞰世間每一個角落的風景。
俯仰塵嗅的餐具是特製的,送餐員隔天會來收走餐具,餐具上面有一張評價卡,可以給出一到五星的評價。
湘萌每次都會給好評。
但在阿姐祭日這天,湘萌看到俯仰塵嗅的飯盒,忽然想起了過世的阿姐。
她覺得阿爹一定是忘記了阿姐的祭日,現在的自己,哪有心情愜意地享用美味啊?於是一口不動門口的飯菜。
接下來的幾天,她賭氣似的不吃屋門前的飯菜,只吃著自己平時備下的零食。
八月午後的樹上,仍舊掛著溫暖似火的陽光,湘萌站在窗邊,視線落在趴在樹上曬太陽的蟬上,怔怔出神。
忽然,一陣風掠過!
一個陌生的少年郎停留在窗子上,身後仗著一把黑色大鈍劍,手裡提著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