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錢曉雲

回到主臥,葉敏讓孟崢去收拾衣服準備洗澡,自己則拿起放在書桌上的信件,拆開看了起來。




信是她最好的朋友錢曉雲寫來的。




雖然生安安這件事,葉敏不想寫信告訴葉建平,但向親朋好友分享喜悅是本能。




她朋友不多,這麼多年一直在身邊的,數來數去也只有錢曉雲一個人。




她和錢曉雲是初中同學,初一時她們關係平平,只是認識的同學而已,但初二被分到一起坐後,關係迅速熟絡起來。




初中畢業後,葉敏因為中考落榜,被葉建平安排進了機床廠上班。




機床廠跟女職工多的紡織製衣廠不同,一線車間裡大多是男同志,少數女同志乾的也是力氣活,而葉敏進的就是一線車間。




且她雖然是廠長女兒,但工作中並沒有得到什麼優待,甚至因為父親是廠長,才更要以身作則。進廠第一年,她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每天下班回到家想起未來都很絕望。




錢曉雲那一年也很忙,雖然她因為成績優異考上了中專,但每天要學的課程太多,早上五六點鐘就要起來,晚上九十點鐘才能睡覺。




但她們之間沒有斷掉聯絡,忙的時候她們會給對方寫信,週日休息的時候,也會約著出去逛逛書店,或者看場電影。




錢曉雲還總是鼓勵葉敏,知道她對醫學感興趣,從小拿中醫方面著作當課外書看,讓她不要放棄,看能不能轉崗到衛生室去。




可以說沒有錢曉雲,直到隨軍前,葉敏可能都找不到人生方向,還在一線車間裡忙碌著。




所以葉敏一直很感激錢曉雲,不管是懷孕還是生產,第一個想通知的人也是她。




寄給錢曉雲的信件是葉敏還在醫院時寫的,雖然東河縣地處西南,相對偏僻,寄信到江城,哪怕是快件也要一星期左右。




但再遠也不至於一個多月才收到回信,所以這幾天一直想再寫封信過去,問信件是在路上耽誤了,還是她那邊出了什麼事。




拆開信件,葉敏先看落款時間,見是一週前寫的,一顆心不由下沉。




就像她重視和錢曉雲的這段友情一樣,錢曉雲也很在乎她,如果不是發生變故,對方收到信後不可能一直不回信。




再展開信件從頭看,果然出了事。




錢曉雲是六六年畢業的,而大運動開始於六六年下半年,上山下鄉則要到六八年才正式開始。所以中專畢業後,錢曉雲非常順利地被分配到了鋼廠財務室當會計。




進鋼廠的第二年,錢曉雲和廠裡新來的技術員處上了對象。




但技術員父母都是幹部,而錢曉雲父母解放前是做吃食生意的,開著間不大不小的門面,階級劃分屬於小業主。




跟資本家比起來,劃分到小業主不算差,可跟工人階級比起來,小業主又不夠根正苗紅。




而且公私合營後,錢曉雲父母開的店被歸到了食品公司下面,她父母成了按月拿工資的普通




工人,家庭條件跟技術員家裡差不少。




所以得知他們處上對象後,技術員父母強烈反對。




技術員性格軟弱,不敢反抗父母,又不願意跟錢曉雲分開,重重壓力下,上班期間因為精神恍惚引起事故,死在了工作崗位上。




技術員父母在兒子活著的時候,百般不同意他跟錢曉雲來往,可當他們兒子死了,卻恨不得錢曉雲替自己兒子守節。




當面,他們跟人說兩個孩子雖然沒成,但他們早已把錢家當親家看待,錢曉雲就是他們親閨女。




背後,他們到處跟人說錢曉雲早就是他們兒子的人,也早在他們面前發誓,要為他們兒子守一輩子,讓其他人別打她的主意。




在他們的攪合下,之後四年沒有一個人敢正面追求錢曉雲,她也被困在了過去,再沒處過對象。




直到去年年底,錢曉雲才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名中學老師。在對方的熱烈追求下,她態度日漸鬆動。




葉敏生安安前,收到的錢曉雲的信裡透露,那名中學老師已經向她求婚,她可能會開始新的生活。




葉敏看到信後很高興,產後寄回去的信裡除了告知安安出生的好消息,也向錢曉雲表示了支持,並讓對方確定婚期後寫信告訴自己,她會回去參加婚禮。




但這封信裡,錢曉雲說她和那名中學老師分開了。




孟城洗完澡走進主臥時,看到葉敏捏著封打開的信,皺著眉似乎在思考什麼,坐到她身邊問:“錢同志在信裡說了什麼?”




孟城雖然長期在部隊,但這幾年他也回過幾次江城,和錢曉雲不算熟悉,卻也碰見過好幾次,互相認識。




而且每次看完錢曉雲的信,不涉及個人隱私的部分,她也會和孟城分享。上次收到錢曉雲來信後,她興高采烈地跟孟城說過,今年可能要回江城參加婚禮。




所以這會她沒有隱瞞,皺著眉說:“曉雲和齊老師分開了。”




孟城面露驚訝:“分開?你之前不是說他們要結婚了?”




“爸爸!我要洗澡啦!”




門外突然傳來孟崢的聲音,孟城惦記著媳婦,頭也不抬地說:“你去洗啊。”




孟崢大聲道:“沒有水啊!”




孟城無奈,起身去浴室給孟崢兌洗澡水,把這小祖宗安頓好後才回到主臥,重複問:“上次她寫信過來說可能要結婚,怎麼突然分開了?”




“我不知道,估計是出事了。”葉敏揉著眉心說,“之前就覺得奇怪,以前我每次給曉雲寫信,最多半個多就能收到回信,可這次拖了一個多月……”




葉敏說著再也坐不住,起身道:“不行,我得給她打個電話,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天都黑了,你去哪裡打電話?”孟城攔住葉敏,安慰說道,“雖然遲了半個多月,但錢同志能給你回這封信,說明她人身安全無憂,你看看她信封上寫的寄信地址是哪?”




葉敏連忙翻出信封:“是她單位。”




“既然是單位,說明她工作




沒有變動,婚事出現變化,可能是男同志那邊出了問題。”孟城指出道,“既然她沒事,你想聯繫她隨時都可以,而現在郵局已經下班,你去了也打不了電話,與其浪費時間跑這一趟,不如好好想想明天打電話要說什麼。她一個女同志,發生這種事心裡肯定不好受,你問得太直接……”




後面的話孟城沒說,但葉敏已經領悟了他的意思,緩緩坐下來說:“你說得對。”




呆呆坐了好一會,她仰頭問孟城:“你說他們之前都好好的,快要談婚論嫁了,怎麼突然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