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 67 章


 離開審訊處,再度回到宣政殿。

 劉徹詢問劉據:“對於劉陵之事,你怎麼看?”

 劉據想了想:“劉陵事敗至今已有快兩年,她生前就把兒子藏得好,死後又留了退路,這會兒肯定早就逃得無影無蹤了,說不定還將首尾都已掃清。

 “人海茫茫,對方有心隱匿,當年劉陵的人手也幾乎全部清剿乾淨,再無審訊之處。我們沒有方向,只怕不好找。

 “不過若對方只想安穩度日,沒打算冒頭,倒是不重要。若對方冒頭,那就更好辦了,只要他動,就會顯露痕跡。我們便可順勢逮捕。”

 劉徹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但不好找,不代表不能找。等著對方出手不是他的風格,所以該查還是要查的。

 劉徹撇開這點,又問:“錢財呢?”

 “劉陵裙下之臣不少,但能拿出這麼大筆錢財,只為討她歡心的,估計沒有。李夫人猜測同盟……”

 劉據蹙眉,繼續說,“若是同盟,會與劉陵合作謀反之事的同盟,應該也數不出幾個。尤其似劉陵這樣的性子,自己要死了,肯定恨不得拉所有人下水給她陪葬。

 “她當初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可為何偏偏放過這個‘同盟’,讓‘他’完美隱身呢?令劉陵三緘其口,以死保他,隻字不提。他哪來的能耐讓劉陵為他至此?

 “更何況,這個‘他’不但要有十分豐厚的財力,供養得了劉陵,還需有不被他人察覺的能力。需知這不是一點點錢,是巨大的一筆,還持續支持了劉陵十餘年。怎會不留半點痕跡?

 “劉陵敗露後,我們是大力度徹查過的,並未發現其他勾結者。除非‘他’與劉陵近幾年沒有任何聯繫,否則絕無可能。但所謂聯繫,不只書信、會面,也包括物品、錢財。”

 劉徹點頭。錢財聯繫也是聯繫。尤其持續多年大筆錢財的流動。

 “若有這等能力與財力,他完全可以把這些花在自己身上,由自己謀反上位。何必去扶持劉陵?助劉陵成功,淮南登位,他最多不過是個權臣。

 “如果只求權臣。他可以獻上財物,父皇照樣可以滿足他,還不用他冒此等誅滅九族的風險。所以他憑什麼給劉陵做冤大頭?

 “至於以劉陵為刀,淮南做先鋒,自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現成的皇位哪是那麼好撿的。淮南一旦上位,他能不能奪過來,以什麼立場奪過來都是未知數,如何有自己幹穩妥。

 “再者,劉陵雖然敗了,但她不蠢,更有自己的傲氣。怎會願意做他


人刀柄。在她看來,只有她以別人為刀,沒有別人以她為刀的道理。”

 劉徹抬眸:“所以你覺得同盟不可能。”

 劉據想了想,斟酌道:“可能性太小,微乎其微。但若說是財寶。同理,這麼大一筆財寶,劉陵從何得來,似乎更不可能。我們掌控淮南後,也沒發現什麼未知的金礦銀礦啊。”

 劉據一嘆,感覺自己的分析陷入死局。

 劉徹眸光閃動:“劉陵

 籠絡各方皇親朝臣,所送並非只有金銀錢幣,還有些珍貴物件。”

 劉據聞絃音知雅意:“可以讓他們都報上來,看是否能從此間查出些蛛絲馬跡!”

 劉徹輕笑,又道:“另外,若真有這麼一份財寶,如今必然在劉陵兒子手裡。這筆錢財太大,他若要隱匿身份,安穩度日,便不能用,即便取用,也只能取微末。

 “但凡手筆過大,必留痕跡。我們既然已知此事,就可以盯著些。”

 劉據眼睛一亮:“他不動就罷,只要一動,我們就能尋跡出手,把人和錢全部拿下。”

 那模樣,顯然重點不在人,而在錢。

 劉徹:……忽然失去言語。

 他嘴角抽了抽又問:“劉陵之事說完了,對於王氏所為呢,你是怎麼想的?”

 “啊?”劉據怔愣。

 “張湯回稟查明,她想拉你下馬,讓閎兒取代你。”

 劉據呆了半秒,瀟灑擺手:“她不是還沒做嗎?”

 劉徹:???

 “不論是扶持李夫人,還是資助寒門,或是以家中女子聯姻,至少都還沒有進行到針對我這一步。

 “而這些即便不為他日針對我,單純為了王家能屹立長安,族中興盛,正式擠入權臣貴族之流,也是需要的。”

 資助寒門,結交盟友,擴大親朋。都是壯大家族的手段。

 若不談對劉據的心思,這些舉動其實都沒錯。

 劉據輕嘆:“不管日後她如何行事,於目前而言,我並沒有遭受到她的任何攻訐,也沒有因她的舉動蒙受任何損失。所以我只論跡不論心。”

 當然,若知道了別人的“心”,他也不介意“釣魚執法”。

 如果面對“釣魚執法”,對方表現怯懦,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那麼他完全不必計較,反正只能給他一輩子憋著。

 如果面對“釣魚執法”,對方有所異動,那就出現“跡”了,可以論跡處理。

 劉據眨眨眼,覺得自己這


麼想沒毛病。不過王夫人死局已定,用不著他“釣魚執法”,不說也罷。

 劉徹嗤笑:“你倒是大度。”

 “也沒有很大度,我只是……”劉據瞄劉徹一眼,“只是覺得似這類事情,根本不在她,而在父皇。若父皇信我,她所做一切都是徒勞;若父皇不信我……”

 劉據頓了片刻:“若父皇不信我,沒有她,也會有別人。”

 這句話說出,劉據低下頭,神色落寞。

 劉徹身形微頓,剛想說點什麼,劉據已經撲進他懷裡:“父皇!你別不信我。不論什麼時候,你都是我父皇,是我最最敬愛最最親近的父皇。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權勢不要,富貴不要,功勞也不要。只要你別疑心我。”

 劉徹愣住,非是單純因這些話,而是劉據身子居然在微微顫抖,甚至他胸前被劉據趴著的衣裳有些溼潤。

 劉據在哭,他在害怕。

 劉徹跟著心跳漏了半拍:“據兒……”

 “父皇,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不信我了,或者我的存在會讓你感到不開心不舒心,那……那就放我走吧。”

 劉徹面色一變:“放你走?去哪?”

 劉據深吸口氣:“父皇,大漢、南越、匈奴、西域等,這些是我們知道並能夠達到的領土與國邦;

 “在此之外,更南邊,有我們聽說過但未曾到達的身毒;更東邊,橫跨遠洋,還有許多我們從未到達也不曾聽聞的島嶼和新大陸。

 “這些地方部分資源一般,部分資源豐富,不輸中原。他們之中,有些地區已建立國邦擁有臣民,有些還處於原始的土著蠻荒時代。

 “父皇。我們的眼光不應該僅僅侷限於大漢疆土,也不應該只看得到匈奴西域,還有許多地方等待我們去探索,去開拓,去征服。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父皇讓我走吧。我可以選一方淨土,從零開始,創建屬於我的家園。哪怕貧瘠,我可以讓它變得富饒;哪怕荒蕪,我可以讓它變得繁榮。

 “只是這些都需要時間,漫長的時間。在你我有生之年,它們都不可能越過大漢,更威脅不到大漢。尤其這些地方很遠,很遠。遠到你甚至不必擔心我還能夠回來。

 “我會隔海遙望,祝你既壽永昌,千秋萬歲。父皇,我總是希望你好的。如此我們雖相距兩地,卻可以平安無事,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