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 58 章





公輸慶停頓片刻,雙手微微篡緊,半晌後打定主意:“小人請殿下留其性命,饒他不死。”




劉據眸光閃動:“只是留其性命,饒他不死?”




“是!”




劉據嘴角微彎,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該求什麼不該求,不得寸進尺。




“好,孤應了,你下去吧。”




公輸慶離開,劉據將柏山與趙過喚進來,好奇詢問:“聽說公輸興求你們寫陳情書,給了你們一人一座院子?”




趙過點頭:“是。若盧令親自來道歉,態度十分誠懇。知曉草民不是長安人,初來乍到,即便得入格物司,但還沒有適宜居所,就送了座一進院落。




“若盧令年歲與家父差不多大。草民幼時不懂事,同旁人打架,將人打傷了。家父也是這般提著禮物,佝僂著身子,姿態低微。




“草民看到若盧令,便想到曾經,想到家父,家父已經不在了。草民……草民想著殿下明察秋毫,自己本也沒因此遭罪,未有損傷,便點頭答應下來。只是這院子……”




別看院落只有一進,但京中房舍本就不便宜,公輸興給的地段還很不錯,自然更貴了。




因而趙過有些猶豫。




劉據輕笑:“你沒遭罪是你幸運,跟公輸無關。公輸家既然給了你,你就拿著,你該得的。”




見他這麼說,趙過心中稍寬,盤算著,如此一來,可以傳信給婉儀,接她上京了。




那廂,劉據又看向柏山。




柏山躬身回道:“師父確實也給了臣一座宅邸。但趙過的是賠禮。微臣不是。




“自微臣日漸得殿下看重後,公輸師父便說,臣今時不同往日,不便再在公輸家長住,需有自己的府邸。因而早前就已經為臣蒐羅合適之地了。




“這府邸是師父贈予臣的,與一師兄之事無關。便是沒有這檔事,師父也會給。所以此次師父給的賠禮不是別院,




而是公輸家先祖手札。




“手札裡面有以往公輸家家主的匠藝心得,還有當年魯班大師留下的殘缺筆記,乃公輸家不外傳之秘。”




劉據頓住,眼珠轉動。




公輸興果真會做人。賠禮非但豐厚,送的還都是一人急需之物,讓人無法拒絕。可見非做做樣子,是用了心的。




柏山一嘆:“師父其實待臣不薄。大師兄亦對臣幫助良多。便是師父不開口,未曾給予賠禮,臣又怎能全然袖手旁觀,置之不理?這陳情書是臣本就是自願寫的。




“臣寫完後,師父鄭重謝我。說日後我不必被公輸家恩義所困。今次之事了結,臣不欠公輸家了。他日若再有人以恩義脅迫,不論是誰,臣都不用理會。”




劉據點頭:“公輸興與公輸慶還算講理。只是公輸野……”




他言語稍頓,公輸野不必多費唇舌,又蠢又沒腦子。但公輸明……




劉據蹙眉:“在你眼中,公輸明是怎樣的人?”




柏山搖頭:“殿下,臣雖寄居公輸家多年,但與三師弟並無太多接觸。記憶中他同一師兄一樣瞧不起臣,卻未曾出手為難過臣,慣常漠視以待。臣與他交集甚少,對他並不太瞭解。”




劉據輕笑:“無妨,你不瞭解,公輸興與公輸慶該是瞭解的。”




柏山與趙過同時愣住,只覺得劉據這話似有深意,卻不知深意為何。直到一旬之後。




翌日,公輸野的判決定下。




免其死罪,流放五嶺。




消息傳來,牢獄中的公輸野很懵逼。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尤其大哥贏得前三,還是魁首,竟只求他不死,這點更是讓他不敢置信。




但不管他如何驚愕,如何生氣,如何跳腳,事情已然塵埃落定,他也只能按律走向流放的路程。




而與此同時,公輸明也狠狠遭受了頓家法,被公輸興與公輸慶聯手送回老家,修書族中,稟明事情原委,令其嚴加管教。




得聞消息,柏山與趙過怔愣半晌,想到當日劉據奇怪的神色與意有所指的言語,突然有些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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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燕綏前來稟報之時,劉據並不在東宮,而與劉徹在一處。




聽完,劉據一點也不意外,輕嘖搖頭:“他果然不是完全清清白白。”




劉徹挑眉:“你對他一直存有懷疑,所以當日未曾畫出具體設計手稿,但找到方向,有些許構思想法的人一共五個。




“公輸野犯事,自然被剔除,其餘三人你都給予肯定,收入格物司,唯獨公輸明,你直接越過,未置一言?”




劉據頷首。采芹之事他銘記於心,一直相信雁過留聲,人過留痕。




凡留下痕跡,不說必定全都有蹊蹺,但大部分是逃不過這個準則的。似鄂邑,亦似公輸明。




對鄂邑,無法按律處置,只看他們私下如何責罰。對公輸明,他也一視同仁,無確鑿實證之事,不以律法處置,將問題拋給公輸家,端看公輸家怎




麼責罰。




劉據抿唇,又好奇詢問:“公輸明為何要害公輸野?”




燕綏回答:“公輸明並不是要害公輸野。公輸野性格張揚,行事魯莽,但他心思單純,城府不深。




“相反,公輸明有幾分小聰明,從前自己想做又不敢做之事,多是攛掇公輸野一起,如此也有個伴。”




劉據頓住,直接戳破他的委婉之言:“不只有個伴吧。以公輸野又蠢又衝動的性格,還可為他衝鋒。




“成了,他可以跟著達成目的;不成,跳得最歡最引人注意的是公輸野,追責處罰的時候,公輸野佔大頭。他這個始作俑者的過錯反而小了。”




燕綏點頭:“是。殿下精闢。往日這種事,公輸明做得多了,成了習慣。這回也很自然地想如法炮製。




“他無意中看到趙過手稿,自己動了心,又害怕,就想拉上公輸野一起。尋思著他們抄一部分改一部分,做得聰明些,或許可以過關。”




說到此,燕綏頓了片刻才接著說;“哪知這回公輸野的想法如此與眾不同,公輸明原以為他是畏懼殿下,不敢在殿下面前做手腳。既如此,他也害怕,就放棄了。結果公輸野竟是打得這個主意。”




燕綏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劉據也很一言難盡,感慨道:“好在公輸家還是有明白人的。公輸興與公輸慶都不錯。公輸慶同他們是兄弟,差別怎麼這麼大。”




劉徹輕笑:“這有什麼稀奇。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性情還各不相同呢,更何況公輸家三位只是同輩堂親,並不同父同母。”




劉據覺得說得有理:“也對。似我同幾位阿姐。長姐三姐與我都聰慧,可四姐腦子卻不太靈光。當初要不是我察覺出采芹不對勁,她被人賣了還樂呵呵幫人數錢呢。”




劉徹:……這都能扯到石邑身上。




虧得石邑不在這,不然只怕兩人又得掐起來。上回被劉據說了一頓,石邑跑不過打不過,纏著自己跟衛子夫哭了好半天,吵得他頭疼。




他一聲輕嘆,無奈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