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125 章 【125】

 那當真是陰魂不散了。

 謝無陵知道這會兒裴瑕估計也彆扭著,於是順著他的臺階下了:“呵,妒夫。”

 他轉身出了門,帶兵去接應糧草。

 不多時,有婢女給裴瑕送來熱湯飯和薑茶。

 謝無陵吩咐的。

 一整夜

 的功夫,三千兵馬拖著足夠滿城人飽食五日的糧草,悄無聲息進了城。

 百姓們歡呼雀躍,在粥棚裡領了熱粥與炊餅,又於城門下齊齊高呼萬歲。

 裴瑕一襲玄色氅衣站在風雪裡,望著城下那些飢腸轆轆、渺小得宛若螻蟻的百姓,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

 “你不覺得諷刺麼??()???.の.の?()?()”

 謝

無陵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黑眸掃過下首的百姓們,嘴角勾起:“他們在這挨著風雪,吃著稀粥炊餅高呼朝廷萬歲,朝廷那些狗東西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裡,風吹不著,雪凍不著,吃香喝辣,高枕無憂。()?()”

 裴瑕側眸看他:“你什麼意思。()?()”

 謝無陵毫不閃躲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裴瑕抿唇不語。

 謝無陵道:“你可見過我義父了?”

 裴瑕:“嗯。”

 謝無陵:“你覺得他如何?”

 默了兩息,裴瑕仰首看向遠處蒼茫廣袤的風雪與荒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世間一等人物。”

 謝無陵笑了:“這話中聽。”

 過會兒又問:“那你覺著,他可是你心中的明主?”

 裴瑕眸光輕閃了閃,蹙眉看向謝無陵。

 “反正這會兒也沒旁人,你我今日之言,天知地知,風知雪知,無論如何也傳不到長安龍椅上那個糊塗蛋耳朵裡。”

 謝無陵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忽又冷笑:“難道你還想受他擺佈?”

 “便是你能忍下這份委屈,也莫叫嬌嬌跟著你一起受委屈。當年壽安害她之仇,而今他又給嬌嬌下藥……”

 “倘若燕北使者不是我,倘若旁的什麼權臣豪將盯上了她,那她會是何下場?與那砧板上的魚肉又有何異?”

 “裴守真,攤上那麼一個君主,你的淡泊明志,寧靜致遠,護不住她,亦護不住你的家族。”

 謝無陵說著,深深看了眼裴瑕:“反正欺辱過她的人,我定是要叫他們付出代價的。至於你該如何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撂下這話,他轉過身,懶散揮了下手:“晚些記得來書房,商量突圍之事。”

 裴瑕看著風雪裡那一抹鮮豔的紅,眉宇凝重。

 再看遠方那潑墨山水般的冰雪世界,籠在袍袖間的長指也漸漸攏緊。-

 三日時間,城中老弱婦孺能沿冰河送出去的,都已送了出去。

 如今城中剩下謝無陵的八千精兵,和裴瑕留下的兩千人馬,堪堪湊成一萬。

 突圍用的是請君入甕。

 緊閉多日的白城大門打開,裴瑕身披鶴氅,於城樓上,憑欄而坐,焚香操琴。

 城外的戎狄們才“嚇走”一波援軍,陡然見著城裡憑空突然多了這樣一號丰神俊秀的人物,皆心生疑惑。

 待知曉那人便是細作提及的,與大梁皇帝君臣離心的那位裴丞相,更是惶惶不安。

 這人怎麼來了燕北,還神兵天降般,出現在白城!

 戎狄將領有些慌了。

 謝無陵站在城牆上問裴瑕:“這

 招能唬弄住他們麼?”()?()

 裴瑕輕撥琴絃:“且看看罷。”()?()

 空城計很有名,有名到戎狄將領也有所耳聞。()?()

 然知道歸知道,卻又不敢賭,畢竟那樣聰明的裴丞相只會依葫蘆畫瓢演空城計嗎?會不會空城計其實是個幌子?他都能憑空出現在白城裡,或許援兵不知從什麼暗道就抵達城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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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城門開了半天,戎狄人卻遲遲不敢進。

 謝無陵樂了:“唬住了?”

 裴瑕朝下看了眼:“你去點兵,要動刀了。”

 稍頓,補了句,語氣也沉了:“關門打狗,速戰速決。”

 果不其然,戎狄先派了一萬兵試探虛實。

 謝無陵依照裴瑕的戰略,親自領兵迎戰。

 這一仗,殺得激烈又兇殘。

 謝無陵再次登上城樓時,從頭到腳,渾身是血。

 他累癱了,丟了捲刃的刀,毫無形象撇開兩條長腿,倒在地上:“為著你一句速戰速決,累死老子了。”

 太累了,砍人頭砍到手都麻了,刀都捲了。

 奇怪的是,有裴瑕在城門樓上坐鎮,他與手下兵將好似也吃了顆定心丸一般。

 無須思考太多,只照著他的指令,變成不知疲憊的割人頭怪物般,士氣大振,殺殺殺殺。

 一萬戎狄兵,全死在了白城裡。

 燕北兵卻也折損了近三千。

 謝無陵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問裴瑕:“明日怎麼辦。”

 裴瑕看了看天色:“繼續。”

 翌日。

 戎狄兵的屍首齊刷刷懸掛在城門前,戎狄怒意沸騰。

 裴瑕站在城門前,睥睨他們,道:“我城中有援兵三萬,三月口糧,倘若不信,大可繼續派人送死。”

 謝無陵抱臂嘖嘖:“沒想到裴大君子也會撒謊。”

 “這不叫撒謊。”

 裴瑕面不改色:“兵者,詭道也。”

 謝無陵嘁了聲:“《孫子兵法》誰沒讀過似的。”

 裴瑕不與他爭口

舌之快,只道:“留著力氣,再去檢查遍機關,今日或還有一戰。”

 這一回,戎狄與昨日一樣,仍是一萬兵。

 昨日連夜佈下的機關排上了大用場。

 但剿滅了那一萬戎狄兵,燕北軍包括裴瑕後來帶來的那兩千,最終也只剩下三千。

 謝無陵仍是一身血,宛若剛從屍山血海裡撈起來般,撐著刀在裴瑕面前坐下,累得直喘:“不行了,遭不住了,再來一回,沒被戎狄兵捅死,累都要累死了。”

 殺敵真是個體力活。

 何況還得將那些戎狄兵的屍體掛在城牆,都快掛不下了。

 “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今夜讓將士們吃飽喝好,唱歌擊鼓。”

 裴瑕道:“明日,做好最後一戰。”

 謝無陵驚了:“三千兵馬退他們三萬人?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劉將軍護送第一批百姓撤退時,答應會盡快從金城借來援兵。哪怕一萬人,也可搏個生機。”

 裴瑕道:“按照他們行軍的速度,

 若無意外,

 明日午時前能到。”

 謝無陵面色凝重,

 看了眼裴瑕:“一萬人怕是不好湊。你才來燕北,

 不知這幾個月將士們是如何過來的。如今燕北……可用之兵,不多了。”

 三十萬燕北軍聽起來多,但燕北共有大小城池二十八座,燕州是軍事重地,佈防的兵力最多。而分給每處的駐軍,有的或許只有幾千。先前軍備空虛時,戎狄大肆進犯,已經摺損了不少兵力。

 “金城那邊自己都兵力緊張,我估摸著咬咬牙湊個三千人過來,都已是極厚道了。”

 三千人加三千人,也只六千人,如何去抵擋外頭的三萬人?

 裴瑕聽出他語氣裡的頹喪,沉吟一陣,不疾不徐道:“你可知淝水之戰?”

 “謝安以八萬軍力大勝苻堅八十餘萬前秦軍嘛。”

 謝無陵頭一回覺著還好讀了點兵書,否則叫裴守真問住了,那多丟人。

 他抬了抬下頜,與有榮焉般:“謝安也姓謝,沒準往上推輩分,他是我祖宗呢。”

 裴瑕無視他亂攀親戚的胡話,平靜道:“我們人雖少,但軍心齊,士氣足。戎狄人雖多,但這兩日空城計唱下來,他們軍心已經亂了。單靠三千人打三萬人,定是殺不完的。明日若能與劉將軍的援兵左右夾擊,叫他們軍心徹底崩潰,不必我們出手,他們敗勢已定,自會抱頭鼠竄。”

 “還是你以為謝安當日,八萬人活剿了八十萬人?又不是人人都是白起,動輒坑殺四十萬軍民。”

 “……”

 謝無陵摸了摸鼻子,又看了裴瑕好幾眼。

 裴瑕蹙眉:“有事便說。”

 謝無陵:“你就這麼有把握?”

 裴瑕瞥過左右,見並無外人,才道:“你說呢。”

 謝無陵:“你裝的。”

 裴瑕:“嗯。”

 這樣乾脆,謝無陵:“哈?”

 裴瑕黑眸如潭,毫無波動:“我是人,不是神仙。”

 “戰場上瞬息萬變,在勝負分曉之前,無人知道情況如何。不過是順勢而為,選個勝率最高的戰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