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92 章 【92】

 “玉娘,我的好孩兒,你若相信舅母是為你好,那你就聽舅母一句勸。()?()”

 程氏拉住沈玉嬌的手,慈愛眸光隱隱含淚:“人活一世,總有許多身不由己,尤其我們身為女子,不得已處更多。我也明白你所思所想,那位謝郎君對你恩重如山,又對你一片赤誠,你生出情愫,也情有可原。倘若你此刻還是待字閨中,你想與他在一起,哪怕是低嫁,那嫁便嫁了。可你現下是有夫之婦,你與他便是有緣無分,若繼續糾纏,孽緣生孽果,日後有吃不盡的苦頭。”

 “人這一輩子很長,男女之愛,乍見之歡,天長地久,其實都那麼一回事。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何況守真那樣好,打著燈籠都尋不到的好郎君,你如何就不知珍惜?”

 程氏擰眉嘆道:“這要是你長兄或是次兄,貿然跑回,他們在外瞧中個外室,為了那外室要休妻,那我與你舅父定然大棒子打斷他們的腿,便是與他們斷絕關係,也絕不許這樣的事發生在李家。想你青陽沈氏,世代清流,書香門第,你祖父沈文正公,剛正不阿,名留青史……玉娘,你可是你祖父最疼愛的小孫女啊。倘若他泉下有知,最乖巧的小孫女做出此等辱沒門楣之事,怕是魂靈都不得安息……”

 接下來,程氏又諄諄勸道許久,甚至連姨母家二表妹的婚事、小侄女阿瑜的未來都提了一嘴。

 畢竟大家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由不得她個人任性。

 沈玉嬌只覺肩頭壓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那無形的山沉甸甸壓沉她纖薄的肩,壓垮她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

 責任那樣重,重到她想要躲回“賢良淑德”的殼子裡,做個假人。

 除非她能豁出去,隨謝無陵學梁祝化蝶,

 一起殉情()?(),

 也算相守。

 不然只要她活著()?(),

 舅母舉例的種種?()?[(.)]??+?+??()?(),

 皆會成為伴隨她一生的困擾與罪孽。

 程氏說得嘴皮子都幹了()?(),

 見外甥女仍是靜坐著,雙眼空洞,神情麻木,不言不語,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最後她也累了,鬆開她的手,語氣沉肅道:“這世上有千百種報恩的法子,卻不是將你自己搭進去!到底是為私慾選一個男人,還是為責任選整個家,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玉嬌沒出聲,直到程氏起身,她才從榻邊站

起。

 程氏抬手:“不必送。”

 沈玉嬌神色微黯,屈膝行禮:“舅母慢走。”

 程氏滿臉複雜地又看她一眼,終是化作一聲濃重嘆息,轉身往外。

 未曾想一推開門,卻見深秋明淨,一襲月白色長袍的裴瑕,站在廊下,負手而立。

 程氏面色霎時大變,僵在門邊。

 裴瑕聽到開門聲,緩緩轉過身。

 仿若沒看到程氏青白的臉色般,他抬手,朝她挹禮:“問舅母安。”

 程氏心口狂跳,回頭看了看屋內,又壓下心頭惴惴,故作鎮定擠出一抹笑:“守真是何時來的?這會兒還不到午時,你怎麼就回來了?”

 院外奴婢也不通報一聲,他會不會聽到了什麼?

 一想到這種可能,程氏後悔不迭,早知就不該將婢女都屏退,哪怕叫喬嬤嬤在外守著都好。

 可這大白天的,誰也不知裴瑕會來後院。

 “剛來不久。”

 裴瑕道:“見舅母與玉娘有事商談,便未打擾。”

 “這樣啊。”程氏訕笑,心道有時太守禮,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們也沒聊什麼正經事,就是閒磕牙,嘮家常。既然你回來了,那我也先回府了。”

 “快到午時,舅母留下用頓午膳,再走也不遲。”

 “不了,我想起府中還有些庶務亟待處理。”

 自打知曉外甥女那份心思,程氏看向裴瑕,心裡也生出幾分慚愧:“守真也不必送了,我自己出門便是。”

 然裴瑕還是將她送出了院門,才停下腳步,以目恭送。

 程氏往前走了十來步,轉頭再看院門前那道軒然霞舉的身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這樣好的郎婿,玉娘如何就犯了渾。

 只盼著她能聽勸,將那些不該有的荒唐心思深深藏住,爛在肚子裡,踏踏實實與守真過日子。

 程氏這般期盼著,但她的期盼很快落了空。

 清香嫋嫋的裡間,沈玉嬌坐在榻邊,看著款步而來的裴瑕,心跳仿若漏了一拍。

 但很快,她平靜下來,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再遮掩。

 “守真阿兄。”

 她欲起身,被裴瑕按住肩,重新落了座。

 他也挨在她身旁坐下,寬大飄逸的袍袖裡拿出一個小小的暗青色瓷盒:“外頭的事已處理得差不多,只待明日陛下回朝,便可了結。”

 沈玉嬌微微詫異:“明日鑾駕便回來了?”

 裴瑕嗯了

 聲,又道:“這些時日我忙著外面的事,陪你和孩兒的時間少了些。待到此間事了,我多陪陪你們。”()?()

 沈玉嬌:“……”()?()

 “昨夜瞧見你掌心那道傷癒合了,這是太醫署研製的玉肌膏,說是淡疤有奇效。”()?()

 說著,他打開那枚瓷盒,裡頭是白玉般細膩的藥膏,指尖挖出一些,另一隻手去牽沈玉嬌的手。

 ?小舟遙遙提醒您《明月歌》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の.の?

 ()?()

 見她避了下,也只當沒看見,繼續牽住:“你的手生的好看,若留了疤,未免可惜。”

 在渭南府,裴瑕問起這道劃痕,她只說割蘆葦時不慎弄到。

 可現在,見男人白淨修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塗著藥,她忽的生出一種負罪感。

 這道傷是為謝無陵而留,而今卻是裴瑕在替她抹藥。

 她生出二心本已不對,又怎能錯上加錯,瞞著裴瑕,安心享受他的體貼?

 “這傷,不是割蘆葦傷到,是我自己拿匕首劃的。”

 她輕輕開口,那塗藥的長指頓了下。

 裴瑕掀起眼簾,看向她。

 他的眼眸黑如點漆,一貫沉靜得無波無瀾,以至於對視時,總叫沈玉嬌有種被看透的慌亂。

 但今日,大抵已做了坦白的打算,倒生出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態,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夜謝無陵起了高熱,要飲水,手邊也沒煮水的器皿,只得以血喂之。”

 裴瑕眉心皺起。

 再看那道疤,只覺無比刺目。

 為了那謝無陵,她竟不惜自毀身體……

 沈玉嬌見他沉下的臉色,緩緩抽回手:“方才我與舅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是麼?”

 裴瑕靜了片刻,道:“聽到兩句。”

 沈玉嬌眸光輕閃了閃:“哪兩句?”

 裴瑕沉默下來,薄唇抿成一條直直的線。

 想到一刻鐘前,他行至門邊,剛想敲門,便聽屋內傳來妻子熟悉的聲音——

 「謝無陵他背井離鄉、捨身入死、建功立業,所作所為,所念所求,唯我一人。」

 「守真阿兄不一樣.便是續娶,也能尋到一位高門妻……他要娶的是沈氏女,沈玉嬌也好,沈玉柔、沈玉珠、沈甲乙丙丁皆可……」

 裴瑕天資聰穎,記憶也極

好,這兩句話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又如數九寒天的冰稜一根根砸進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