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 23 章 【23】

 待訂好婚宴要用的喜燭紅綢、喜餅喜果、婚服繡帕等一堆瑣碎,

 初秋遼闊的天空已是暮色四合,

 餘霞成綺。

 沈玉嬌本以為要回去了,

 沒想到謝無陵帶她去了家十分氣派的酒樓。

 看著那雕甍畫棟、燈籠高懸的酒樓門牌,沈玉嬌也顧不上矜持,再次扯住了他的衣袖:“我們來這作甚?”

 “用飯啊。”謝無陵瞥了眼她揪袖子的柔白纖手,黑眸輕動,問:“逛了一下

午,你不餓?”

 沈玉嬌抿了抿唇瓣,誠實道:“有點餓。”

 謝無陵:“那不就得了,走,帶你吃頓好的。”

 衣袖依舊被扯著,一回頭,就見嬌滴滴的小娘子睜著一雙瑩潤烏眸,侷促又擔憂:“可在這吃一頓,一定不便宜。不然還是回去,煮碗餺飥吃吧。”

 謝無陵本想說不差這點錢,但看到她那溼潤潤、軟綿綿的眼神,心底好似被貓爪子輕撓了下。

 忽又想起她說的那句,受之有愧。

 算了,日後多的是帶她下館子的機會,且容她緩緩。

 “聽你的。”謝無陵道,“改日再吃。”

 沈玉嬌輕輕吁了一口氣,剛要撤回手,男人大掌一翻。

 未等她反應,那修長手掌直接將她的手牢牢握住。

 沈玉嬌驚愕看他,謝無陵卻壓根不看她。

 就如牽她手不過一件尋常小事般。

 他抬著臉,目視前方,大步往外走:“走吧。”

 沈玉嬌試圖掙了掙,沒掙脫,她紅著臉:“謝無陵。”

 謝無陵依舊朝前走,也依舊不看她:“嗯?”

 沈玉嬌囁喏:“……手。”

 謝無陵:“怎麼?”

 見這男人裝傻,沈玉嬌有些羞惱,但這會兒是在大街上,她只得咬唇,悶聲道:“這樣不好,還是鬆開吧。”

 “有何不好?”

 他那隻手握得更緊了些,又盛氣凌人地看她一眼:“你是我媳婦兒,拉個手怎麼了。”

 這人耍無賴都耍得理直氣壯,沈玉嬌一句“還沒正式成親”未出口,前頭陡然插進來一道聲音:“喲,這不是謝老弟嗎?”

 沈玉嬌微怔,抬眼看去。

 迎面走來個遍身綾羅的男子,生得賊眉鼠眼,卻拿著把摺扇故作風流。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廝,其中一個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見到過。

 她這邊思忖著,一旁謝無陵見著半路冒出來的常松,臉上雖還笑著,眼底卻是一片冷淡:“松二哥,巧了啊。”

 “是啊,沒想到在這遇上。”

 常松搖著扇子上前,視線落向那道戴著帷帽的嬌小身影:“謝老弟,這位難道就是你那還沒過門的小媳婦?”

 謝無陵眸色一深,腳步往前,高大身形將她掩在身後:“是我媳婦兒。”

 又偏過臉,隨意給沈玉嬌介紹:“這是常府的松二爺。”

 哪怕隔著一層輕紗,沈玉嬌也能感受到那人毫不避諱投來

 的目光,心下不虞,面上卻不顯,客客氣氣做了個禮:“松二爺好。()?()”

 “弟妹客氣了,隨謝老弟喊我一聲二哥便是。()?()”

 常松笑應著,都說美人如花隔雲端,如今隔著薄紗只朦朦朧朧瞧見個清婉的影兒。

 看不真切,卻愈發叫人心癢,想要一窺真容。

 “天色不早了。()?()”

 謝無陵又往沈玉嬌面前挪了步,這下幾乎將她擋去一大半:“松二哥若無事,我和媳婦兒先走一步。∟()?∟%?%?∟()?()”

 “走這麼急作甚?碰到就是有緣,何況都已經在六味齋的門口了。”

 常松一敲摺扇:“這樣吧,今天我做東,請你和弟妹吃一頓,謝老弟,這個面子你不會都不給吧?”

 謝無陵黑眸眯了眯。

 這狗東西一向就和他不對付,今天忽然冒出來攔路,還要請客吃飯,用腳指頭都猜到他打得什麼算盤。

 要不是看在六爺的份上,他早就一拳頭錘上去了——

 想看他媳婦兒?這雙狗眼睛也配。

 謝無陵剋制著心底不耐,正要開口拒絕,卻是身後響起一道輕輕柔柔卻不卑不亢的嗓音:“還望松二爺知曉,我可能著了風寒,這會兒有些頭暈,想著早些回去歇息。二爺的好意,我與郎君心領了,但未免過了病氣,這飯還是算了罷。”

 這聲音一出,謝無陵和常松皆是一怔。

 謝無陵眼神輕晃,她喊他郎君了…怪順耳的。

 常松心神盪漾,這小娘子說話的腔調,可真好聽。

 “哎呀,既是身體不適,那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常松道:“等下次,下次有機會再請弟妹…咳,請謝老弟和弟妹一塊兒吃飯!”

 謝無陵一看常松這樣子,心裡直噁心,淡淡丟下一句:“松二哥,回見。”

 就牽著沈玉嬌的手,大步繞開眼前的主僕三人。

 直到走遠了,常松仍駐足原地,望著那夕陽餘暉下,被長紗遮擋下的婀娜身姿,目光流連。

 小廝湊上前:“二爺,怎麼樣?小的沒誆你吧。”

 “雖不能一窺佳人芳容,但她那談吐與儀態,絕非俗物。”

 常松敲著摺扇,又惋惜嘆道:“只如何這樣的美人,沒叫我碰上,卻叫謝無陵那痞子得了?真是暴殄天物!”

 小廝覷著他那神情,也猜到自家郎君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卻也不敢再隨便出主意

——

 那可是謝無陵的女人。

 金陵城裡誰不知道謝無陵橫起來不要命,十六歲就一人敵十,打得渾身是血,還能兩拳頭能把人腦漿砸出來……

 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另一頭,謝無陵拉著沈玉嬌走了一段,才停下腳步,長指略略撩開她帷帽輕紗一角,板著臉盯她:“方才為何與那狗雜碎搭腔?”

 他用詞粗俗,沈玉嬌眉頭蹙起,有意糾正,但看他這臉色,還是嚥了回去,只道:“我不想你與他爭執。”

 謝無陵眯眸:“怎麼說?”

 沈玉嬌抿唇,而後抬起那緊握一路的手:“你方才捏得很用力,所以我

 猜,你與他應該早有積怨。但礙於六爺的面子,不得已與他虛與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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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無陵眸光閃動,再看眼前這張婉麗小臉,多了幾分別樣審視:“繼續。”()?()

 “若你直接拒絕他,他面上掛不住,心裡定要記恨你。沒準還會繼續糾纏。”沈玉嬌道:“他們有三個人,萬一打起來……”()?()

 “就那三個廢物?何足畏懼。”謝無陵嗤道。()?()

 “打一架是痛快了,但六爺那邊,你該當如何呢?”

 相識這幾日,沈玉嬌也大概知曉謝無陵的情況,她放緩嗓音:“六爺一向對你多有照顧,若你當街與他的嗣子爭執鬥毆,你難道不是在打他的臉。”

 稍頓,她道:“其實你也不想與他爭執吧?”

 不然那會兒也不會失了力道,捏疼了她的手。

 謝無陵沉默不語,沈玉嬌想了想,被裹著的小手指,輕勾一下他的掌心:“好了。”

 她嗓音柔柔的,似撒嬌,又似輕哄:“反正已經一句話揭過去了,又何必計較呢。”

 謝無陵被她勾了一下,只覺掌心宛若劃過一片輕羽。

 癢癢的,直撩到心尖裡似的。

 再看她那雙清亮明撤的眼,胸間那陣悶窒好似也被吹散,暢快許多。

 “成,這次算你在理。”

 他再次將她的手裹緊,牽著往前走:“不過下回你少搭理那種人,他不是什麼好人。”

 “知道了。”

 “蚊子哼哼呢?”

 “知道了!”

 “這還差不多。走吧,回家煮餺飥,今晚多加兩個蛋。”

 晚風輕拂,晚霞旖旎,兩人身影被夕陽餘暉拉得很長,很長。-

 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溼。

 裴府的侍衛從淮南軍營,帶著家書抵到洛陽時,恰逢八月十五中秋節。

 雖然府上少主在外征戰,五月裡又新喪一位少夫人,但這等世家大族,便是隨意地辦,也是一派金菊燦爛、燈火輝煌的富麗氣派。

 水榭之內,裴家三房皆在宴上,二房三房嫡庶子女一堆,顯得人丁旺盛,熱熱鬧鬧。

 而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裴氏嫡脈長房一門,卻只有王氏這麼一位寡婦。

 眼看著另外兩房那一張張笑語歡聲的臉,王氏端坐在上座,面上雖不顯,心頭卻有一絲晃動。

 她已好些時日未曾想過那沈氏了,現如今,忽然想到。

 若那日自己在聞喜等一等她,或是派兩個親信去接,或許此刻,她也能列座席上,婆媳相伴,也不至於顯得長房太過清冷蕭條。

 那沈氏雖家裡落敗了,但性子乖覺,不惹是非……倒也不是不能容她。

 怪只怪裴彤那小蹄子,出手那般狠辣,愣是叫她只能捏著鼻子,上了同一條賊船。

 思及此處,王氏端起杯中菊花釀,不動聲色瞥了眼下首那一襲杏色錦裙、頭簪金釵的裴家三娘子。

 見她吃著螃蟹,一片嬌憨可愛,再想事敗那日,她跪地哭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