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載酒 作品

前因

元慶六年,十月初秋。

 

一場秋雨淅淅瀝瀝地下完,空氣中瀰漫著泥土氣息,微風拂過,一隻飛蟲落在了窗外的蛛網上。

 

申令禕忽然覺得自己的處境和困在蛛網上的小飛蟲沒什麼不同,看似能掙脫掉,其實早已被蜘蛛束縛。

 

死氣沉沉,生來明豔的申令禕,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申令禕是金陵國子監祭酒申大人的千金,自小嬌縱著長大,又生的雲鬢花顏,所有人見了她,都要誇她命好運好,長大了定會嫁給新科狀元,安享榮華富貴。

 

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申令禕也的確在金陵所有手帕交的羨慕中,嫁給了整個京城閨秀都芳心暗許的謝家次子,謝允。

 

出身清貴的申令禕嫁給一位庶子,看著是下嫁,但謝允弱冠之年就三元及第,實際上這門婚事也算般配。

 

但是嫁給謝允後第二天,申令禕就第一次嚐到了胸悶的滋味兒。

 

從謝府的小丫鬟口中,申令禕得知,謝允曾經有個一同長大的表妹,那表妹一直苦苦等著他,如果不是謝允嫡母,也就是自己姨媽做主,將申謝兩家婚事定下,謝允的妻子該是那位表妹才對。

 

小丫鬟們還說,謝允曾發誓要娶表妹為妻,被迫放棄後表妹成了他的心事,自此再少見笑容。

 

初次聽到這種閒話,申令禕很是煩悶了一陣,但很快她就不在信了。

 

因為據她的觀察,雖然謝允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張清冷臉,像雪山巔上的霧凇一樣。謝允也從未對她有過什麼柔情蜜意,但夜裡的謝允很喜歡和她巫山雲雨,只要他休沐,那當晚必是……再有,謝允從來沒要求過給他安排通房,哪怕孕時她裝出很是賢惠地主動提出,謝允也不遲疑一瞬地否決。

 

明明好色,卻只對她一個人好色,且長達四年。

 

申令禕將這一點當成了謝允心裡只有她的有力證據,他的清冷臉也只是形象需要而已,朝中波詭雲譎,行差踏錯需要謹慎,把真實的一面藏起,沒什麼不對。

 

看清了那位表妹在謝允心中的地位,申令禕的婚後生活至少還算得上一半幸福。尤其是謝允當上首輔後,自己也得了二品誥命,雖然婆母總刁難她,但是謝允卻從不偏向誰。婆母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她日子過得也不算苦,或者說,只要能和謝允在一起,什麼苦她都能接受。

 

然而就在今日,還未下衙回家的謝允,竟讓管家先去接了一位年輕美人回來。

 

這位美人,便是謝允那已經出走多年沒有下落但依然毫髮無損的青梅表妹趙盼雁。

 

申令禕在婆母屋裡見到了人,才從對方口中知道了她這些年是做什麼去了。

 

趙盼雁身子單薄,弱不勝衣,跪在地上,眼淚簌簌垂下,宛如一朵在暴雨裡被拍打的白山茶花,聲音亦是符合氣質:“嫂嫂莫怪表哥擅作主張,我實在是沒有地方可去了,除了來找表哥再無活路,求嫂嫂答應讓我進門吧,就讓我做個通房也好,絕不與嫂嫂爭寵。”

 

當時申令禕就愣住說不出話來。

 

通房,謝允和她商量都未商量,就直接答應了要收自己表妹做通房?

 

從小就著重培養的端莊持重讓申令禕沒有當場爆發,維持著體面吩咐丫鬟給趙盼雁打掃出一間最好的客房來。

 

趙盼雁走後,申令禕坐在屋裡,對著婆母的苦苦哀求,不由得積壓了一肚子的怒氣。

 

以前她第一次見趙盼雁的時候,謝府的老人說謝允一直將趙盼雁掛在心上,申令禕才不信這些話,謝允若一直惦記著表妹,自己主動提為他納妾的時候,他怎麼不抓住機會開口?

 

直到今天再次見到趙盼雁……

 

申令禕回到自己房裡,來到西洋舶穿衣鏡前,看向鏡中的自己。她十七歲出嫁,至今也才二十一歲而已。鏡中的女子眉若遠山,雪作肌膚,半月眼如一面湖水般清澈靜謐,生的明豔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