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橙 作品

第 20 章 籠

 僕人還是為她恭敬帶路,示意她去到正廳。

 沈薔意輕輕坐上柔軟的沙發,只敢坐一點邊角,拘謹又不安。

 僕人給她送上來熱茶和點心,並且交代說賀先生很快就回來,請她在此等候。

 原來這是賀靜生的城堡。

 她知道他到底有多富有,但一次次刷新她的認知。

 她沒有去碰熱茶和點心,就乾巴巴地坐在沙發上。

 僕人退下後,偌大又金碧輝煌的正廳,安靜得幾近詭異。

 其實她不太喜歡這種歐式宮廷風,太繁複了,看得人眼花繚亂。

 尤其是這個城堡,太古老,不知道住過幾代人,這麼靜謐的氛圍下,她內心不由發起毛來。總覺得那些油畫裡的人在盯著她看。

 她屏住呼吸,拿出手機隨便刷了刷,想打發時間。

 上網搜加拿大飛倫敦需要多久,得知要七個多小時。

 到傍晚時,僕人來請她去餐廳用餐。

 晚餐也浮誇到極致,只有她一人用餐,竟然做了一桌子的菜。

 面對山珍海味也一點胃口都沒有,她隨便吃了點就離席。

 又回到沙發上坐著。

 時間實在太難熬。

 結果熬著熬著,竟然還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


 由於神經高度緊張,睡得很淺,迷迷糊糊。

 所以當一抹溫熱不著痕跡地觸上她的臉頰,她也清晰地察覺到,後知後覺地睜開眼,賀靜生就這麼出現在她的眼前。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牆壁上的時鐘指向十點。

 原本明亮的正廳,此刻只剩下幾盞幽朦的壁燈,影影綽綽地落在他身上,他背光而立,五官模糊,鏡片下那

 雙明明看上去偏柔的眼睛卻異常犀利深諳,正垂眼看著她。

 他的手背正虛觸著她的額頭。

 沈薔意倒抽了口氣?_[,第一反應就是往後一躲,防備又怯弱。

 像受了驚的兔子。

 賀靜生面不改色收回手,刻意放輕的聲音透著輕哄,“抱歉,吵醒你。”

 沈薔意沒說話。

 “才幾天沒見,怎麼又生病了?”他看著她,眉頭微攏。

 說著,脫掉身上沾染著風塵僕僕氣息的大衣外套,隨手扔到她身旁的沙發上。

 大衣落下時掀起一陣風,專屬於他的氣息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往旁邊挪了挪。

 “您怎麼知道我生病?”沈薔意想起電話裡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問這個,她腦子一熱,衝動問出口,“您是不是”

 猝不及防對上他遞過來的目光,她立馬恢復理智閉上了嘴。

 “我是不是監視你?”他替她問了出來,像是聽到什麼荒謬之言,不可思議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表情忽而又流露出一些無辜和打趣:“沈小姐,你如此惡意揣測我,是不是對我不太公平?”

 賀靜生慢條斯理扯松領帶,好笑道:“你要不要聽聽你的聲音?我恰好有一個人正常的分辨能力,聽得出來你的聲音跟平常有哪裡不一樣。”

 “”沈薔意啞口無言。她鼻音的確很重。

 他解下領帶也扔到沙發上,一邊朝未生火的石制壁爐走去,一邊將袖口挽到小臂,緩聲問道:“沈小姐這麼急著見我,有什麼事?”

 終於說到正題,沈薔意站起身。

 “我們舞團下個月和明年準備巡演的劇目全都被取消了,我想請賀先生幫幫忙”沈薔意還是埋著頭,手指頭都攪在一起,“也想請您不要撤資”

 壁爐上裡放著一瓶洋酒,洋酒倒入做工精緻的玻璃杯。

 他轉過身來,站姿慵然地靠著,悠悠然抿一口酒,嗓音被潤得清透了些:“沈小姐,我是個商人,利益至上。站在我的角度,你的舞團出了問題,為了不殃及池魚,只有


撤資才是明智之舉。”

 明明在笑,可語調平靜也理性,理性到非常客觀的冷漠。

 沈薔意咬緊下唇。

 說得沒錯,商人的確利益之上。

 但出了問題,那些問題難道不是因為你出的?

 歐洲巡演的國家和城市,那麼多劇院,都在同一時間取消舞團的演出,很難不把這件事聯想到賀靜生身上。

 然而她清楚又能怎樣,控訴他?跟他講道理?

 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把他惹惱了,說不定舞團還真直接從倫敦銷聲匿跡了。比把她拉到八角籠裡打一頓還痛苦。

 “我知道想要得到您的幫助就得交換條件”

 “是,那沈小姐這次準備拿什麼來交換?才值得我冒著風險繼續投資你的舞團。”

 她的話還

 沒說完,賀靜生就打斷。儼然一副商場上談判時雷厲風行的姿態。

 他身姿挺闊頎長,靠在壁爐前,一手抄兜一手握著玻璃杯,繁複奢靡的背景下,金絲邊眼鏡的金色鏡鏈光澤度更耀眼,他就是名副其實的貴族公子,可斯文儒雅的面孔下,是咄咄逼人的強勢和鋒利。

 沈薔意忽而又開始頭暈目眩,腳底發軟。

 她明明汗流浹背,卻又彷彿冷得像掉進了冰窖。

 她想起,他花了五千萬英鎊贊助舞團,只為和她吃一頓晚餐。

 要求她和他跳一支華爾茲,他早早直言袒露過他想要的,不止是一支舞。

 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她更知道,這一次,不是一頓飯或者一支舞就能輕輕鬆鬆解決的。

 她很想利落地轉身離開,並且像他一樣傲慢地說,誰稀罕你的幫助。

 可她做不到。

 她的白天鵝夢。她無法放棄。

 承認自己也是個俗人,為了自身利益而不惜出賣靈魂,的確需要勇氣。

 她就這麼安靜地站著。

 他便有耐心地候著,不著急也不催促。

 給夠她思考的時間。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終於聽到她輕聲細語說:“您上次送我的那枚胸針,現在還可以再送給我嗎?”

 沈薔意換了一個委婉,但他一定能聽懂的說法。

 她實在難以啟齒說出“我用我來交換”這樣的話,太羞恥。

 而後,她聽見他的鼻息間哼出一抹愉悅的笑音,“當然。那本就是你的


東西。”

 賀靜生放下玻璃杯,不緊不慢邁步,走到了一個櫃子前,拿出了一個瑪瑙盒子。

 隨後,走到她面前。

 打開盒子,拿出那枚胸針,輕輕地別到了她的左胸口。

 他別胸針時很紳士溫柔,且非常有邊界感,甚至手都沒有碰到她的衣服。

 別好後,靜靜地欣賞。

 唇角微勾,似乎很滿意。

 他說過。

 這枚被她拒絕過的胸針,她總會自己主動來向他要。

 只是這個過程,比想象中的更久一些。

 不過不重要,他只注重結果。

 胸針上鑲滿名貴的鑽石和寶石,墜在胸口處,沈薔意感覺像戴上了沉重的枷鎖。

 沈薔意別開眼,刻意不去看這枚胸針。

 而余光中,見他漸漸抬起手臂,手朝她的臉靠近。手指蜷縮,似乎想要觸摸。

 沈薔意心跳一停,反射性想躲,可下一秒他的手便頓在了半空中,距離她的臉只剩幾公分。

 須臾,聽見他壓低聲音,幾近溫柔地詢問:“我這次碰你,你還要躲嗎?”

 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禮,給足她尊重,可其中的暗示意味也不言而喻。

 想起剛才睡醒時他也在碰她的臉,而她第一時間躲開了。

 這一次,她不可能不懂他話裡的暗示。

 又一次深呼吸。

 沈薔意閉上眼睛,主動靠近,臉頰探進他溫熱的手心。

 像貓一樣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