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橙 作品

第 20 章 籠


 沈薔意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跑得這麼快,感覺雙腿已經不受控制,全靠一股意念撐著,麻痺自己再跑快點,再跑快點。

 彷彿後面有洪水猛獸。

 不,她倒寧願後面當真是洪水猛獸。至少那是一種明面上的危境,能看得見碰得著,知道該往哪裡躲。

 而賀靜生永遠從容謙遜,溫文爾雅。可他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種無形的、未知的卻又無處不在的危險氣息。抽絲剝繭地將她吞噬,編織成密不透風的牢籠,她連逃都辨不清方向。

 這對她來說,更為致命。恐懼到頭皮發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歌劇院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

 大家都還在排練廳裡繼續排練,看到沈薔意回來,ada少不了又是幾句冷嘲熱諷,她卻充耳不聞,行屍走肉般走到她常待的角落癱坐在地,渾身都在抖。

 直到目光無意識落到放在一旁的賀靜生找人送來的下午茶點心和那杯熱可可上,又瞬間讓她想起了在地下拳場看到的一切。

 尤其是賀靜生那平靜又冷血的眼神。

 她其實從第一次見賀靜生,就很害怕他。

 他的氣場,他的眼神,他那與矜貴溫潤氣質不符的紋身。

 可通過最近這段時間的相處,她也的確承認,她沒有以前那麼害怕和排斥他了。

 他很紳士,有禮貌有涵養,會注重細節,偶爾也會幽默風趣跟她玩笑。他身上有令人好奇的故事,他的沉穩鎮靜,會給人一種安定感。

 就在她為曾經對他的一己之見有些愧疚時,就這樣給了她如此猝不及防的致命一擊。

 他的確是個充滿故事感的人,他的閱歷他的經歷他的身世,哪一樣拎出來都足以令人嘖嘖稱奇。

 可她怎麼忘了,故事太多的人,身居高位的人,即便他是個儒雅的紳士沒錯,但早就被磨光了共情心同情心,歷練成了沒有感情的機器,凌人而上,漠然倨傲。居高臨下的審視,通透人性,拿捏人性,運籌帷幄掌控全局。從不屑親自動手,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摧毀。

 kiki走過來,察覺出沈薔意的反常,關心地拍了拍沈薔意的肩膀:“cynthia,你看上去很不好,哪裡不舒服嗎?”

 沈薔意這才如夢初醒,她抓心和熱可可就徑直衝出了排練廳,走到垃圾桶前,毫不猶豫地扔了進去。

 賀靜生這樣的人,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雲泥之別。

 他喜怒不形於色,不知道哪裡就會觸


到他的逆鱗。

 那她會不會落得和高俞林一樣的下場。

 她惹不起,為了不引火燒身,唯一的應對方式就是有多遠躲多遠。

 漸漸冷靜下來後,腦海中又浮現出那血腥殘酷的一幕幕。

 高俞林幾乎遍體鱗傷。

 就算一切都是他自討苦吃,可沈薔意覺得依照賀靜生冷血無情的性子,大概率是不會管他的。

 沈薔意對高俞林很失望也

 很生氣,她對他最後的喜歡也被消磨殆盡11,可最終她還是狠不下心來漠視不管。

 畢竟是一條人命。

 不管高俞林有沒有騙她,對她來說,他的確給過她溫暖。才剛到倫敦最難熬的那幾年,他也的確給過她陪伴和精神寄託。

 所以,她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到地下拳場。

 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在她這裡的濾鏡,徹底粉碎了。

 --

 接下來的幾天,沈薔意都過得很忐忑,她很怕賀靜生又來找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賀靜生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再聯繫過她,但倒黴的是,或許是受了過度的驚嚇,她突如其來地生了一場大病。

 一直在反覆發燒,白天退燒,夜晚又重新燒起來,咳得她肺都要裂開了。

 她本來白天還在堅持排練,直到後面被消磨得實在扛不住,請了假窩在宿舍裡,hedy很關心她,總時不時來宿舍看她。

 沈薔意意識薄弱,吃了藥後一天基本上都是在昏睡。

 kiki給她買飯回來,她也一丁點胃口都沒有。吃兩口就作罷。

 不過慶幸的是,好好休養了兩天後,終於不再反覆發燒,只是還有些咳嗽頭暈等症狀,她便打算重新回去繼續排練,內心焦急得不得了,生怕自己拖慢了進度。

 倫敦最近降溫嚴重,天氣也不好,颳著很大的風。

 沈薔意怕再度感冒,所以出門穿得很厚,還圍了一條圍巾,將臉裹得嚴嚴實實。

 步行到歌劇院,這麼一段不算遠的路,走起來都費勁。

 渾身無力,頭暈目眩。

 她從帆布包裡拿出自己的保溫杯,喝了幾口熱水。

 內心不斷嘀咕,要是再不好,她是不是得去請個大師看看自己有沒有沾上什麼髒東西,病得這麼邪門。

 最可怕的是這幾天,她幾乎天天晚上都做噩夢。

 夢到被關進八角籠的人是她,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是她,


而賀靜生就站在籠子外面,面無表情地旁觀著,她扒著籠網聲嘶力竭地求他,他仍舊無動於衷,甚至勾起唇角淡淡地說出兩個字:“繼續。”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一直凝著她,似乎在說————遊戲從未結束。

 沈薔意每每都驚醒,而每每回想起,只剩下毛骨悚然。

 她又喝幾口水壓了壓驚,這才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抵達歌劇院。

 明明巡演迫在眉睫,可大家都沒有排練,一個個面色凝重在議論著什麼。

 不知道為何,沈薔意覺得氣氛很奇怪,很壓抑,所有人都愁眉苦臉的。

 kiki正和幾個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麼,連一向樂觀的kiki都唉聲嘆氣。

 沈薔意走過去,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cynthia,你怎麼來了,好點了嗎?”kiki關心道。

 沈薔意點頭,又問了一遍,“大家都怎麼了?為什麼不

 排練?”

 其中一個女同事嘆氣:“還排練什麼,巡演都取消了。”

 沈薔意錯愕地瞪眼:“為什麼?”

 “不知道啊,巡演的劇場都莫名其妙毀約了,取消了《胡桃夾子》的劇目,也是今天剛得到的消息,hedy都快急瘋了,所有高層現在正在開緊急會議。”kiki說。

 沈薔意大腦一空:“所有的劇場都?”

 kiki點頭。

 這件事太過離奇。史無前例。

 這次的歐洲巡演,從倫敦開始一直到巴黎結束,多個國家和城市,上百場的演出,統統取消。最主要是巡演的每一個劇場都毀約了?

 怎麼可能。

 沈薔意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胡桃夾子》是每年聖誕節芭蕾舞市場最受歡迎的劇目,在西方人眼裡沒有《胡桃夾子》的聖誕節是不完整的,甚至《胡桃夾子》也是舞團每年收入來源最多的劇目之一,所以巡演力度才會如此之大,如果不是什麼不可抗力因素,是不可能取消的。

 況且,臨演出沒剩多少時間突然宣佈取消,舞團的損失可想而知有多慘重。

 “難道是得罪什麼人了?”又一個女同事疑惑地說道。

 說著說著又哭喪著臉,“我們這麼大的舞團應該不會倒閉吧?這跟封殺有什麼區別?”

 沈薔意忽然眼皮一跳。

 得罪什麼人

 正當胡思亂想時,有人風風


火火衝進了排練廳,大呼小叫的:“og!你們猜猜我剛剛聽到了什麼?”

 沈薔意不自覺間攥緊了手。看過去。

 正好與那人的目光一撞,對方也正看著她,眼神複雜。

 “我聽說,ethanhe撤資了!”

 “”

 這無疑是雪上加霜的一記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