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不用，我一會兒就要做飯了。”




陳美婷聽她這麼說，拍了拍手，將手上的麵粉拍掉，洗了洗手才對李青說道：“去外面說吧。”




李青告訴陳美婷，檢察院已經提起了公訴，不日就要開庭審理了。




“姓張的現在已經被拘留起來了。”




“蔣小倩媽媽那邊怎麼說？”陳美婷問。




......




“起訴對我們有什麼好處？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對方願意給補償，我們把諒解書籤給人家，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案，你就是起訴他，讓他坐牢，對小倩有什麼好處嗎？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嗎？”錢薇的丈夫蔣志強對妻子的冥頑不靈很是惱怒。




錢薇紅著眼睛看向丈夫，“兩千塊錢，你就要放棄懲罰欺負咱們女兒的混蛋？就讓他去坐牢，只有他去坐牢了，才能彌補小倩。”




蔣志強的耐心快耗幹了，“你說你這個女人，怎麼就是聽不進話？他去坐牢對你有什麼好處，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坐牢有什麼用？兩千塊錢，可以給孩子多買點東西，這難道不是實質性的彌補嗎？”




錢薇不說話，倔強地將目光扭到一邊，不去看丈夫那惱羞成怒醜惡的嘴臉。




錢薇的公公婆婆都坐在旁邊，婆婆說道：“事情鬧大了對我們沒有好處，錢薇，你要想想，小倩是姑娘家，事情鬧開了，等她長大了，還怎麼嫁人？”




這句話戳中了錢薇的心，是啊，小倩是小姑娘，要是以後被她將來的丈夫知道了她小時候被老師欺負過，還會真心對她嗎？




一時間，種種念頭從錢薇的腦海裡閃過，倔強的神態也慢慢地鬆懈下來。




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侵害的影響，蔣小倩這些天睡覺總是不安穩，總是會半夜驚醒叫媽媽，錢薇本來睡著了，聽見小隔間裡女兒的叫喊，她連忙下床，來到小隔間。




拉開燈，錢薇看到女兒並沒有醒過來，眼睛緊閉，小臉煞白，頭髮都被汗水打溼了。




“我不要，疼！我要媽媽...”




錢薇愣在原地，看著夢魘中女兒的恐懼模樣，她甚至不敢去想象女兒到底在睡夢中經歷了什麼，她還那麼小，獨自面對壞人，




她這個媽媽，甚至想要去答應和解，讓傷害女兒的壞人繼續逍遙法外。




她顧不得多想，連忙將女兒叫醒，渾身是汗的蔣小倩睜眼看到媽媽，‘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將女兒重新安撫入睡，錢薇想去找個熱毛巾來給女兒擦擦臉。




路過房間，她看到蔣志強不在床上。




來到客廳，她看到公婆房間的門敞開了一條縫，昏黃的燈光從裡面照射出來，錢薇聽見了細細密密的說話聲。




她頓了頓，輕手輕腳地來到房門口，從外面看進去，蔣志強正斜坐在床上，公婆都沒睡，坐在床上說話。




“錢薇遲早要同意的，錢我們都已經收了，人家給了五千塊錢，道歉的誠意十足。”蔣志強說道。




燈光照在婆婆臉上，將她的老相照得有幾分刻薄，“小倩就是丫頭片子，你和錢薇再生一個兒子，這筆錢留著，預備著到時候要交罰款。”




蔣志強皺著眉頭，“我知道，錢薇不願意生。”




婆婆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是男人，這個事情還能由著她說了算了？難不成你以後還指望小倩這個丫頭來給你養老送終，這就是個沒用的丫頭片子。”




蔣志強嘿嘿笑了兩聲，“媽，你別老是嫌棄她是丫頭片子，這丫頭片子不是給我們掙了五千塊錢了嗎？”




錢薇的腦子轟隆一聲，她公婆一直嫌棄小倩是個小丫頭，平時幾乎不幫著照料，上學放學都是錢薇自己去接孩子，自己一手帶大。




蔣志強告訴她，對方給了兩千塊的和解費，小倩是個姑娘，事情鬧大了，對小倩將來不好，她都快被這個理由說服了，卻沒想到，這一家人將小倩當成了掙錢的貨品，根本就不關心小倩的死活。




錢薇的理智頃刻間斷成了碎片，她平時在家庭裡的唯唯諾諾都被激發的母性衝擊乾淨，失去理智的錢薇操起手邊的掃把，一腳踢開門，揚著掃把朝屋裡的禽獸一家子胡亂打過去。




......




陳美婷沒想到能這麼快見到錢薇，她就站在電風扇廠家屬院門口等著，但是陳美婷沒有認出她，還是錢薇伸手將她攔下來的。




陳美婷疑惑地看過去，錢薇臉上全是傷痕，她辨認了一會兒，才猛地認出來，倒吸了一口涼氣，才驚訝道：“錢薇！你怎麼了？”




話問出來，陳美婷就會知道這是怎麼了，這是被毆打過後留下的痕跡，錢薇一隻眼睛青紫著，雙頰都有被劃傷的痕跡，嘴角也裂開了，傷痕無數，她差點沒將人認出來。




陳美婷下了自行車，皺著眉頭看著她。




錢薇沒有回答陳美婷的問題，問她，“請問你知道孔令淳家住在哪裡嗎？”




陳美婷點頭，“我知道，你跟我來。”




兩個女人沉默地往家屬院走。




錢薇一路上都低著頭，害怕別人看到她臉上的傷。




“李青應該還沒有回來，她這幾天又出去做生意了，一般都要五點過才回來，你女兒呢，沒有接過來嗎？”




錢




薇搖頭。




她今天回了一趟孃家()，她媽會去幼兒園接孩子。




到了小院▊()▊[()，李青果然還沒有回來，錢薇就在院子裡站著，看著牆角的脆嫩的蔬菜發呆。




“進來坐一會兒。”陳美婷邀請錢薇到家裡坐。




錢薇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道了謝，跟著陳美婷來到了主臥，坐在了沙發上。




陳美婷給她倒水。




即使錢薇不說話，陳美婷也大概猜到了她身上發生了什麼。陳美婷將一杯熱水放在錢薇面前，自己也坐在了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錢薇又輕輕地道了謝。




“我在律所工作。”陳美婷說道，“可能之前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這個事情，孩子們受到傷害的事情我也很關注，我的孩子以前也在幼兒園上學，所以我會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錢薇聽她這麼說，抬起頭看向她，在跟陳美婷的眼神對視，察覺到陳美婷眼中的打量之後，她又迅速地低下頭。




“報警了沒有？”她聽見陳美婷問。




她當然知道陳美婷問的不是孩子們的事情，而是她的臉。




錢薇搖頭。




陳美婷輕輕地吸了口氣，“他把你打成這樣，還是個人嗎？”




錢薇還是不語。




陳美婷不說話了，別人的婚姻她插不了手，她跟錢薇不熟，也沒有辦法勸。




沉默。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錢薇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陳美婷，“你說你在律所工作，我離婚能請你幫忙嗎？我付錢。”




陳美婷微怔，她沒想到錢薇這個看著這樣柔弱的女人，會這麼斬釘截鐵地說出離婚兩個字。




“你想好了？”




錢薇嗯了一聲，“我想好了。其他的我可以不要，我要孩子的撫養權。”




“你有正式的工作嗎？”




錢薇點頭，“我是紡織廠的正式工。”




“孃家能不能幫到你，你離婚之後有沒有去處？”




錢薇怔住，“我孃家...可能幫不上太大的忙，我哥有兩個孩子，他們家裡也住不下。”




陳美婷又問她，“家暴是經常的事嗎？”




“有過三四次吧。”




“先報警。”陳美婷當機立斷，“我先陪你去派出所報警，先把你的傷情給驗了。”




錢薇看著陳美婷，雖然她跟陳美婷不熟悉，但是看到陳美婷堅定的表情，她心裡感覺到了一絲絲鼓勵，同為女人，天生就會有一種信任感。




“你真的能幫助我嗎？”




“我在數月前也離了婚，我的條件比你還差呢，我也爭取到了孩子的撫養權，別擔心，你丈夫有家暴傾向，這對我們是個很有利的證據。”




陳美婷陪著錢薇去派出所報了警，然後去派出所指定的司法鑑定中心驗傷。




兩人趕在醫生下班之前，將臉上的傷給驗了。




拿到傷情鑑定報告，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跟著錢薇一塊來到家裡。




()蔣志強壓根沒想到錢薇還能去報警，他告訴警察，昨天是因為蔣小倩突然自己發瘋，拿著掃把來打他爸媽，自己才出手這麼重。




在家的時候，陳美婷就已經聽錢薇說了事情的經過，錢薇擔心不能構成家暴，因為確實是自己先動的手。




她在派出所的時候也如實地將這個情況告知了民警。




“她打你哪裡了？我們看一看。”一起來的有一位女同志，臉色嚴肅地要求蔣志強出示自己被打傷的地方。




錢薇昨天晚上拿著掃把進去，沒打兩下就被蔣志強按住，一家三口將錢薇打成了輕傷。




蔣志強指著自己的臉，“一掃把打到了我這裡。”




民警同志看了一眼，連一點印子都沒有。




“女同志動手是不對，但是你們也不能將人打成這個樣子，況且...”女民警厭惡地看了蔣志強一眼，錢薇在派出所也將為什麼動手的原因說了，這一家人太無恥了，換誰都得找他們拼命。




陳美婷不說話，她根本不需要和蔣志強爭辯什麼，她只要這麼一個出警記錄，到時候能作為呈堂證供就行了。




蔣志強看向陳美婷，自己的家醜被這麼個外人看在眼裡，他指著陳美婷，“你是誰？”




陳美婷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錢薇女士委託的代理人，你以及你的父母對錢薇女士的故意傷害行為，我們保留起訴故意傷害罪的權利。”




蔣志強臉色一變，“你什麼人？律師？”




陳美婷曾經是律師，現在她不能說自己是律師，因為她沒有執業資格證，但是這也並不影響她成為錢薇的代理人，因為代理人是不需要執業資格證的。




陳美婷沒有再繼續回答他的問題，這讓蔣志強有些惱怒，他弄不清陳美婷的身份，不敢朝陳美婷發火，他轉向錢薇，“你行啊，錢薇，起訴我故意傷害罪？你承不承認昨晚上是你先動手？”




錢薇只是冷冷地看著蔣志強，她沒有必要再跟這樣的人渣分辯了。




拿到了出警記錄，陳美婷和錢薇從派出所出來。




“我說的是真的，我雖然還沒有拿到執業資格證，但是幫你寫起訴狀，給你分析案子該怎麼打還是沒有問題的，你看你要不要起訴他故意傷害罪，如果你起訴的話，應該是穩贏的，輕傷已經構成了刑事犯罪。”




錢薇有些拿不定主意，她顯然將陳美婷當成了主心骨，“你覺得呢？”




陳美婷看著錢薇這張慘不忍睹的臉，“如果我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我肯定是要起訴對方的。”




錢薇想了想，搖頭，“算了吧，真讓他坐了牢，以後說不定會影響到孩子，現在最重要的是離婚，我要拿到孩子的撫養權。還有，幼兒園的事情，我一定不會放棄起訴。”




陳美婷點點頭，“事情有輕重緩急，你的想法沒有錯，那先準備離婚吧，你先跟對方協議離婚，看看能不能行得通，如果行不通的話...對了，我們可以起訴他故意傷害罪，可以拿這個去跟對方談條件，如果他同




意協議離婚()，將孩子的撫養權給你⊿()_[(()，你就不起訴他。”




錢薇愣了一下，“這能行嗎？”




陳美婷肯定地說道：“行肯定是能行的，只要方法用對。你丈夫一家很嫌棄小倩是個女孩，離婚之後他肯定是要再娶的，孩子對他們來說是個負擔。”




錢薇冷冷一笑，“是啊，他們收了對方五千塊錢，想要息事寧人。”




“這個錢你就不要管了，你堅持起訴，不要籤諒解書，就和解不了。”




這倒是提醒了陳美婷，這個侵害案沒有結束之前，估計錢薇的丈夫為了那五千塊錢，應該也不會願意將孩子的撫養權交出來。




“先看看吧，如果你要去找對方協商，我覺得你帶上專業人士會比較好。”




錢薇看向她，“帶上你行嗎？”




陳美婷點頭說道：“行是行，主要是我不是執業律師，到時候沒有辦法出庭幫你。”




即使這樣，錢薇還是說道：“你和我一塊，我就不怕了。”




“行。”




錢薇回孃家了，沒有跟著陳美婷再去家屬院，她請陳美婷給李青帶話，她不會放棄起訴。




得了錢薇這句準話，李青也放心多了。




“這個案子，我們現在是不是能穩贏了？”




陳美婷不敢這麼答覆李青，沒有一個律師敢做出穩贏的包票，因為一旦上了法庭，案件就是瞬息萬變的，不知道對方的辯護律師會怎麼辯護，不知道法官會怎麼判。




“大概率問題不大。”




李青啐的一口，“你知不知道，今天姓張的父母找到我做生意的攤子邊來，求我籤和諒解書。”




陳美婷看向她。




“她求我放過她兒子，孩子不懂事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說要是我肯撤訴，就賠償我兩千塊錢，我呸，她兒子都快三十了，做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還不懂事？那我兒子呢？他才四歲，他又有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