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春 作品

小謝尋魚(修文)(二合一章)





在外人眼裡,謝星珩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




家鄉遭災,好不容易逃難出來,卻被商戶抓去入贅,實在倒黴。




“我做這事,也是希望他不要記恨我。”




有自身利益牽扯,可信度才高。




常知縣盯著他:“哦,他不是自願的?”




江知與沒抬頭:“我喜歡,我爹幫我綁來的。”




他適時把話題主導回來,近日旁聽多,他肚子裡有貨。




他抬頭看向常知縣,條清縷析道:“純捐錢捐物,是個無底洞。老話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我家開放農莊,能給他們休養生息的時間,也給他們一些活幹,讓他們能攢些銀錢。有活幹,就看得見希望,不至於窩一塊兒幹悶著怨氣。




“以工賑災也是朝廷鼓勵的做法,馬上小麥就要收割了,正是農忙時,也有新糧接濟。”




江知與說一半,想起來要拍馬屁。




他耳根發熱,目光不退,感激道:“我家能在豐州攢下這份家業,也承您照拂,我們父子力微,無以為報,只盼著能為您排排憂悶。”




朝廷已經賑災了,賑災的重點區域是楓江縣。




楓江周邊也陸續有了援助,唯獨豐州城外,還要常知縣連番上摺子。




隔了一座山,過來艱難。




到了楓江,沒有繞路的說法,那邊有多少賑災款都能吃下。




再請人來豐州援助,一來一回,中間還有推諉,互相踢皮球。




都認為翻山越嶺來的人不會多,想要豐州自己吃下。




豐州吃不下。




豐州有小江南的別稱,荒地開了再開,落戶只能分少數的田,還有人分不到田——除非願意去山裡。




正是因此,難民頻繁嫁人,被趁火打劫也認了。




都是為了活下去。




這番話說得常知縣微微點頭。




江知與看著臉色,記得小謝說的,“孝順”只用稍帶一句,前頭父親說過了,他便不提。




這是借三叔的勢。




沒人想一直被威脅。




他說了句車軲轆話:“我看著他們慘兮兮的樣,心裡難受。”




他看著他父親給人低頭賠笑的樣,心裡更難受,恰好成全了演技。




常知縣品茶不語。




江家招婿滿城皆知,這頭張揚,喜事又辦得低調,只家裡擺了幾桌酒。




難道是為了坐實謝星珩的贅婿身份?




難怪招人恨。




有了這層內因,再有江老三想博名聲,就合理多了。




常知縣看向江承海:“你家農莊吃得下嗎?有五百多人。”




江承海點頭:“能,不過是多蓋些棚子的事。”




他們都清楚難民不會久留。




常知縣便不拖延,“你們安排農莊接收,我派人去清點。”




清點要個一兩天,得病的會單獨隔離,免得真有疫病。




還得列名冊,以後好找,出了問題也能追責。




江承海及時說:“我會先送一批糧藥到城外。”




常知縣投桃報李:“老李來找我,出價五千兩。”




均攤到難民頭上,每個人約莫十兩。




普通農戶家,一年也就這個花銷。




可遭災的時候,十兩能做什麼?




江知與想到謝星珩進城開路的豪氣。




六錢請人接他哥嫂和小侄兒進城,後邊又有七錢賞銀支出。




客棧一兩,這有多的,至多退五錢——他們開了兩間房,又借用廚房熬藥做飯。




後面租賃小院,分期給,一次也是二兩。




家裡還有零散添置的雜物,只算基礎的米麵、鍋碗,都得去二兩銀子。




抓藥是大頭支出,三個人都病懨懨的,一場病看完,三兩起步。




另有每日的吃喝拉撒,城裡上茅房都按月收費,活著就在花錢。




現在豐州處於飽和狀態,難民裡,有一技之長的是少數,他們來了豐州,找差事難,日子過不下去。




所以常知縣心動,卻沒立刻答應。




想著再等幾天,朝廷再沒動靜,他就接了老李頭的五千兩,捱多久算多久。




江家來得正好。




常知縣想著:江家難以維繫了,他一樣去拿那五千兩。李家不敢不給。




江承海走前確認:“這事兒的由頭?”




常知縣笑得像只老狐狸:“當然你是家哥兒心善,你們父子孝順。”




出了知縣府,江知與就撐不住腿軟。




他挽著父親胳膊,重力都在那頭。




他除卻在家裡,還未跟人談過正事。




那麼長几串話說完,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江承海帶他到蔭涼處靠牆緩緩,連連誇讚,表示對他刮目相看。




江知與眼含喜悅與期待。




“爹,你看這件事,我能辦好嗎?”




江承海心裡也在打鼓。




他家小魚不是照著兒郎培養的,這麼些年,怎麼溫婉賢淑怎麼養,管家看帳是好手,幹實事還是頭一回。




不過江家是鼓勵教育,他可著勁兒誇。




江知與回家路上,兩腿不再發軟,而是發飄。




到家已經錯過午飯時間——常知縣沒有留飯。




江知與出門,家裡就沒人料理家事,管家也不知他們父子什麼時辰回來,要吃飯,得讓廚房現做。




剛進門,江承海就點菜。




“熱得很,沒什麼胃口,有涼粥嗎?弄一鍋粥,再弄點鹹菜。”轉頭問江知與:“你吃什麼?”




江知與和他一樣。




父子口味相近,熱起來就想吃口涼粥配鹹菜。




王管家笑呵呵道:“有,都有,姑爺中午叫人煮了粥,他還弄了幾個涼菜,給我們分了幾碗,那滋味——絕了!”




王管家不是美食家,沒啥詞彙量,想半天,說了一句謝星珩的臺詞。




江知與喉結滾動,嘴饞了。




“他做的嗎?”




王管家表情僵住:“不,他原本打算做,嫌熱,指揮兩個廚子做的。”




江知與抬手抵唇,笑顏明豔。




江承海:“……笑什麼,這點苦吃不得,我倆還在中午的日頭下走了兩刻鐘。”




鬼天氣,轎子都坐不得,進去像蒸籠。




江知與便不笑了,唇角壓下來,眼睛還亮亮的。




江承海擺手。




算了,他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回你院裡吃吧,吃完歇個午覺,別熬著。”




江知與點頭,跟他告辭。




他在家裡會隨性些,步伐大,也會快走小跑。




江承海從前覺得孩子小,愛活潑是正常的。




回想小魚的表現,又反思,是不是不該讓他學那麼些規矩。




十年苦功,全白瞎。




遇事不決,罵老三。




江承海走半路,踢翻了一隻花盆。




聽風軒裡,謝星珩找了個有穿堂風的蔭涼地兒,擺了張躺椅搖啊搖。




他沒睡覺,正在跟狗崽玩球。




一枚竹編的鏤空小球,他扔出去,狗崽咬回來,孜孜不倦。




江知與看見怔了下,進院裡來,謝星珩就跟他招手,旁邊小桌上是給他留的午飯。




粥還有點微熱,涼菜三碟。




涼拌黃瓜、涼拌豬耳、蒜泥白肉。




剛坐下,謝星珩就給他端來臉盆,裡邊還有幾塊浮冰。




江知與就著冰水洗臉洗手,暑氣消了大半。




喝口清茶解渴的功夫,謝星珩給他盛好粥,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枚鹹鴨蛋,給他剝開了,用勺子壓碎在空碟子裡。




“要攪在粥裡吃嗎?”謝星珩問。




江知與還沒攪過。




他一直很饞亂七八糟攪一鍋的飯。




他很想攪和攪和,重重點頭,“要!”




一口粥裡有鹹的蛋白、綿綿沙沙的蛋黃。他又夾黃瓜吃,另兩樣,眼巴巴的卻不動。




謝星珩給他把肉上蒜泥刮掉,讓他嚐嚐。




江知與為自己的挑食行為感到羞愧。




可他吃得很香很開心。




他想:難怪男人都想娶親,小謝這樣的,他也想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