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 62 章 無心





王十六娘搖搖頭,她自然知道三人成虎,有些傳聞只能聽聽,不能輕信,她可以當做藉口跟乳媼說,可心底卻並不以此為尺。




她小聲道:我怕他,我見他第一眼就害怕……你不知道,我看人很準的。§()_[(()”




王十六娘有直覺,她總是能憑第一眼的印象判斷對方是善是惡。




至少是對她而言,是好是壞。




謝三郎君對她展露的那一面絕對不是好的一面。




“那你為何不跟老夫人說?”




王十六娘小口吃著糕點,露出苦笑,她望著花圃裡殘落的花,道:“我自幼在家中衣食無憂,享受最優越的待遇,無憂無慮度過十五年,如今家族需要我擺脫困境,我也不能只顧自己的感受,而棄家族利益不顧。世家,世代為家,家族的利益高於一切,就是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




羅紈之微怔,不由再次看了眼王十六娘。




她年紀不大,卻很有覺悟。




王十六娘正好也在看著她,對上視線的那刻,她莞爾一笑,“羅娘子,我其實很羨慕你,至少你的心是自由的。”




心是自由的?




羅紈之為這句話惆悵許久。




可心自由了,身卻不由己,那有何用?




她的身份地位會因為喜歡上一個高貴的郎君而有半分改變嗎?




不會。




今日羅紈之本來還想出去找廖叔,商議往北商路聯絡的事情,但是因為實在乏累不想動彈,只想好好歇息。偏這時候南星帶來了宮裡的宦官,給羅紈之傳達皇帝的口諭。




皇帝邀她去千金樓。




上回為了幫小芙蕖,羅紈之欠了皇帝的人情,故而不好不應。




聽見要去千金樓,南星的臉都扭曲了,很想阻撓羅紈之,但又想起那晚上郎君對她的親暱舉動,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能耐了。




他就是個可憐的小跟班罷了。




有雪娘為皇帝打掩護,皇帝在千金樓裡自由快活。




那些他救下來的女郎被他養在這裡,成日閒得無聊,所以也打算學羅紈之做點小生意。




這次皇帝請她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我刺繡好,我可以開個繡房,怎麼樣?”




“我寫得一手好字,可以給人寫信。”




“我算賬好,能看賬簿,你們誰請我去當賬房先生啊!”




女郎們七嘴八舌,就怕顯得自己沒用。




羅紈之聽得頭昏腦漲,不得不把她們叫停,揉著太陽穴道:“雖然大家各有特長是好事,但是要想生意做的下去,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看需要什麼。”




她跟著嚴舟身邊的人學了數月,見識飛漲,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很快就把一腔熱血的女郎們澆了個透心




()涼。




“不過,也不用氣餒,你們人多也有時間,我倒是有個建議……”




羅紈之靈機一動,嚴舟的產業那麼多,她有心想學習卻也分身乏術。




她可以把她們舉薦到合適的地方,等她們學有所成,她也有了幫手。




皇帝聽了連連點頭,“這好使,我去同嚴舟說去。”




嚴舟能在大晉混得開,在於他很會人情世故,跟上下打通關係。




皇帝雖然只是世家操控下的一個傀儡,但是他依然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適當時,可以給嚴舟行個方便。




所以,兩人互助互利,何樂不為。




這樣的話都不用羅紈之去費事,她當然愉快地選擇交給皇帝去辦。




皇帝信心滿滿、精神抖擻,好像已經看見了美好的宏圖,“我說不定日後也能擁有像嚴舟一樣的商業版圖,商隊可以走南闖北,互動有無!”




他皇帝做的憋屈,所以更想有施展拳腳的地方。




那些女郎們也憧憬道:“那我們也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皇帝笑眯眯地由著那些女郎簇擁。




“何止,我還要給你們招夫婿。”




“那豈不是上門夫婿了?”女郎咯咯笑。




“上門夫婿多好啊,上面夫婿就不會欺負你們了。”




女郎們七嘴八舌提起要求,皇帝佯裝苦惱一個個把世家的郎君們搬出來給她們配對。




羅紈之發現皇帝還真有做媒的習慣,像城東的媒婆,對這些郎君們如數家珍。




“怎麼沒有謝三郎?”




“謝三郎?那廝不解風情得很,無趣!”皇帝搖搖頭,順便遞給羅紈之一個眼神,像是要和她尋求共識。




羅紈之抿了下唇。




謝三郎也不是不解風情……




“還不是郎君怕三郎?”女郎們揪他的短,挖苦他。




皇帝樂呵呵地捧著肚子,也不生氣。




羅紈之看見皇帝臉上堆滿了慈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頭一回發現這個皇帝五官其實長得不錯,只是那些肥胖的肉把他的容貌擠得變了形,就好像他這個人被一堆“荒唐”、“無能”、“廢材”等點評掩蓋,很少有人還能看見他還有一顆溫暖的心。




他對這些年輕貌美的女郎並無褻.玩糟.蹋,像一棵大樹,在這權貴的爪牙中保護了她們,為她們遮風避雨。




雖然在如此混亂的時局下,他救得這些人比起龐大的災民、難民來說微不足道,但對這些女郎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拯救。




“快來看,那不是小芙蕖嗎?”窗邊的一個女郎忽然嚷了起來,“哼,以為帶著幕籬就能神不知鬼不覺?”




她們住在千金樓最偏僻的小樓裡,靠著千金樓下人們進出的院門。




從窗戶就能看見一位明顯不是婢女的女郎腳步輕盈地穿過。




羅紈之與她們一道,也擠在一個窗口往下看。




從身形和腳步




上的確能看出是小芙蕖無疑。




她從外邊回來,似乎還沉浸在與心上人見面的快樂當中,就連樓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都沒有察覺。




“雪媽媽要是知道,肯定會氣得吐血。”




“陸一郎是建康有名的好郎君,就算把雪娘子氣吐血,小芙蕖能與他在一塊也划算啊!”




畢竟雪娘子又不是小芙蕖的親孃。




“她還是勇敢,明知道那陸一郎日後肯定要娶個名門出身的大娘子,還一頭紮了進去,苦海沉浮。”




“那又如何,在陸家為妾,也好過在這千金樓賣藝,再說,陸一郎溫藹可親,前途無量。”




“但是世家最是狗眼看人低,以小芙蕖的身份進去了也是被踩在腳底下的,說不定還沒有在千金樓快活!”




“只要陸一郎喜愛她,能夠護著她,在陸家當個寵妾,將來生兒育女,也能有一席之地,身份在寵愛面前一文不值!”




女郎們各執一詞,不知不覺吵了起來。




“羅娘子,你快說說!你覺得呢?”




羅紈之沒料到忽然被問到了自己頭上,不由愣了下,遲疑道:“……這還是要看小芙蕖自己的取捨吧……”




任何事情必然不能十全十美,有利就有弊。




就好像王十六娘那樣高貴出身的貴女,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不過,你說她不快活嗎?




她遠比那些吃穿用度上苟延殘喘,還在生死麵前苦苦掙扎的人們好得太多了。




而她所面臨的“苦難”不過是聽從家族的安排,嫁給一個她不喜歡但依然地位卓然能保她衣食無憂,甚至將身家後院全然託付給她的郎君。




這對羅紈之而言,又怎麼能算是苦難呢?




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




所以她不能說小芙蕖選擇錯了,或者說她到陸家為妾會比在千金樓更好。




不到最後,誰也無法下定論。




可等到看見結果的那一天,或許再說什麼也為時已晚。




羅紈之隨口的一句話讓女郎們紛紛認同。




小芙蕖自己樂意,將來是苦是甜也和她們沒有干係。




她們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羅紈之扶著窗欞,目送小芙蕖遠去的背影,唇角不知不覺還是揚了起來。




小芙蕖找到一個能夠依靠,也願意依靠的人,也算是一種幸福。




羅紈之相信。




無論結果如何,她此刻是幸福的。




從千金樓出來,羅紈之帶著南星又去找廖叔,兩隻小狼崽也長大不少,因為喝著羊奶長大,看起來比較瘦小,和灰色的狗也大差不差。南星喜歡得不行,一到就陪兩隻狼崽玩了起來,羅紈之正好與廖叔談起正事。




“嚴舟親自押著糧草去益州了,我聽柯益山說,這次他還帶了不少禁運物資。”




這柯郎君就是廖叔看好的那位管事,與嚴舟的生意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才能夠打探到這樣的消息。




“益州在北邊,他帶著物資是與人做生意嗎?”




“不清楚。”廖叔冷著臉道:“但我曾聽聞,嚴舟和赫拔都關係匪淺。”




“赫拔都?”這個名字她好似在哪裡聽過。




“赫拔都是北胡的新王,他快速吞併北邊諸小國,國土遼闊,堪比大晉,甚至可能比大晉還要大了……”廖叔聲音帶上了擔憂。